陆知州说着,便要送柳太傅下楼。
但走到门口,柳太傅转过头来,朝宣微道:“你才名斐然,连中小三元,此次乡试那是必定参加的,我便等着你的好消息,若你再次中得魁首,不妨来我家做客。”
这相当于一个变相的收徒邀请。
柳太傅是太子太傅,那是有一定真才实学的。
正如宣微之前所说,他桃李满天下,半个朝廷的文官,几乎都在他座下听训过。
但做了太子太傅之后,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柳太傅很少再收学生。
此次却愿意收了宣微,并非是因为宣微才名如何,只是因为宣微对他的脾性,有傲骨、不轻贱、宠辱不惊。
而对宣微来说,若入柳太傅门下,便相当于还未参加春闱,一张名帖就入了太子的眼,若将来真的登科入仕,有太傅和太子保驾护航,自然一帆风顺。
陆知州闻言,都不免惊叹,宣微太好命了吧。
这样的运气,百十年间也难得出一个。
便是陆景州,小小年纪中了举人,京中虽有些声名了,但这样的神童伤仲永的情况很容易出现,是而京中的人都按捺着,于他也没有这样的恩遇。
偏偏宣微,撞见了柳太傅一家这样的事,反倒得了青眼,当真叫人意外。
目送他们俩下楼,宣微和陆景州都没跟着下去。
百无聊赖地坐在位置上,宣微摸了一下肚子。
陆景州瞥见她那几不可见地小动作,“饿了?”
“有点。”宣微点点头,除却早上那一顿早餐外,她一天都没吃东西了,真的有点饿得慌。
这身子不像她以前的身体辟过谷,别说一日不吃,就算三五年不吃,也不碍事。
像这种强烈的饥饿感,宣微还是头一次遇见。
感觉有点微妙。
陆景州未语,只站起身来,走到门口。
宣微见他和小二说了些什么,便走了回来。
不多时,小二便开始上菜。
方才本来都准备好上菜的,临时被叫停,他们还以为这包间里的客人,不打算要这些菜了,正发愁。
是以陆景州刚去知会了一声,他们就抓紧机会,第一时间将菜摆上了饭桌。
宣微见状,挑了挑眉,“陆大人还未回来,我们就开吃吗?”
“无妨,你先吃些垫垫肚子,伯父不会在意这件事的。”陆景州说着,主动给宣微夹了菜,一块鱼肋条肉。
宣微喜欢吃鱼肉,但挑的很,只吃贴着肋条长骨的那一片的肉,这算是她挑食的小习惯其中之一。
却不是原本的宣微的习惯。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她有这样的习惯。
看到陆景州夹过来的鱼肉,宣微在想,巧合的可能性有多大。
偏陆景州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泰然自若,好像真的只是碰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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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柳太傅后,陆知州重新回到包间里时,宣微与陆景州吃得正开心。
似乎知道宣微喜欢喝酒,陆景州特意要了一壶百花酿,甘甜醇厚却不易上头。
陆知州一进来,便看到陆景州在给宣微斟酒添菜,那架势当真是体贴入微。
陆知州脚步当即愣在原地,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和这屋子格格不入,陆景州活了那么大,他这个做伯父的虽远在苏州城,但也经常可见,从没见过陆景州这么体贴谁。
哪怕是他父亲,恐怕都没这待遇。
若非宣微不是女子,他都忍不住要以为,陆景州这是在照顾媳妇。
思及此,陆知州猛地看了看宣微。
他记得,他曾听闻……宣微好南风?
不会吧……
陆知州深知成远的性子,绝非好南风者,应该不是龙阳癖?或许只是碍于宣微是他带来苏州的,才多有照顾?
虽然不至于照顾到这个份上,但陆知州思来想去,更愿意相信这种可能。
他正犹豫之际,陆景州感觉到有人进来,朝他看了过来,目光坦然,一下子给陆知州打了一剂强心针。
陆知州故作镇定地走进来,回到位置上坐下,陆知州与宣微只有两面之缘,并不算熟识,一时间倒是不知该找什么样的话题。
过了一会儿,陆知州才道:“子美进官学后,可还适应?”
宣微咽下嘴里的鱼肉,“挺好的,多谢大人关心。”
“今年乡试可要下场?”
“要的。”宣微点点头。
陆知州道:“刚才柳太傅的话,你都明白了吗?”
宣微眨眨眼,“应该明白了。”
“那你可得努力,此次乡试务必要一击即中才是。”陆知州鼓励道。
宣微看着陆知州没话找话说,也没拆穿,配合地点点头。
陆知州随后又找了些杂七杂八的话题,与宣微说着话,免得冷场,但他们三个人坐在一起,就是容易冷场。
陆知州上了年岁,与他们俩说不到一块去,气氛便不自觉有些尴尬。
但这尴尬没有维持很长时间,外头忽然有衙役走了进来,满脸低沉,一看便是有事要找陆知州。
陆知州朝他看过去。
衙役抱拳,“大人,三星坊出事了。”
陆知州,“什么事?”
衙役看看宣微和陆景州,并未立即作答。
陆知州目光扫过宣微和陆景州二人,朝衙役招了招手。
衙役走过来,附耳与陆知州小声地说着什么。
宣微和陆景州就看到,陆知州听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两个人交换了个眼神,很明显出大事了。
片刻,陆知州惊诧地低问:“人都死了?”
“是,死了。”衙役低声。
听到这两句,宣微挑挑眉。
陆景州不动声色地凝视着陆知州。
陆知州挥手让衙役退下,起身对陆景州和宣微道:“三星坊内的长乐楼出了事,我去看看。”
宣微起身行礼,“小辈敬送陆大人。”
陆景州也起身微微颔首。
陆知州顾不上与他们说什么,转身便与衙役一道急匆匆的离开。
宣微望着陆知州和衙役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陆景州走到她身边,“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着这事好像不简单。”宣微淡笑。
陆景州,“要去看看吗?”
“不了,我还是乐呵呵地吃我的饭吧。”宣微摆摆手,她懒得管闲事,能躲掉一桩是一桩,让她主动去接茬,没道理。
陆景州似乎也知道她性格,没再说什么,两人好整以暇地坐下来,继续吃饭,气氛莫名融洽。
但,半个时辰后,宣微想躲都躲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