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了吗？”

“没错，袁师兄，就是在这边的山上。”

雪山之上的层层白云中，有两位修仙者正腾云而行。

他们手持灵器仿佛罗盘，却并不指明东西南北，只指着一个特定的方向。

“等等，这边是……怎么愈发靠近申国的地界了？”

“不，袁师兄！等等，方向改了！小师弟还没有进去，我们还要再往回折返。”

其中一位姓袁的修仙者，似乎面上有忌惮之色，“来之前，掌门就特地告知我们，千万不要趟申国的浑水，他们的皇帝数月前出了事，最近整个局势紧绷一触即发，我们尽量偷偷的来，悄悄的走就好。”

另一位师姐，也露出了深深的担心：“希望小师弟只是偶然路过，千万别搞事。”

“不在申国境内！这个方向……再过去一些，就是那处空地。”

黎明将起之时，两位与池琉空穿着同一款门派弟子服的天上来客，落在了被天火灼烧的砂石地面上。

这片砂石泥地另一侧是碧蓝色的湖水，但两位修仙者显然是无心欣赏风景的。

他们在砂石地面上，看到了那朵烧焦的花。

而法器的指针，则在靠近砂石浅谈的花样时疯狂旋转，显然是找到了什么证据。

那份曾经贴在池琉空心口上的符纸，如今已化为尘土，静静没入在这片地面。

两位门派弟子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还没走远，袁师兄，追！”

……

半个时辰前，天才刚蒙蒙亮。池琉空还没来得及享受就位的懒觉，他的好兄弟傅正初就已起身，准备上路。

他的好兄弟似乎很着急赶路。

池琉空揉揉眼睛跟着爬起来，没有丝毫想走的意思。不仅如此，他还大有“你们要去哪儿，带我一起去耍”的架势。

在用过简单的早饭后，傅正初主动找到了池琉空。

“池公子，我们并不同路。”傅正初语气仍然平静，劝道，“若是想去兑换货币，你可从此往西。”

池琉空：“这世间还有一句古话，叫做殊途同归，意思就是无论我们怎么走，最后都会出现在一处。你怎么就知道我要去哪里呢？你如何确定你走的路就与我不同呢，你证明给我看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傅正初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的说话风格，他此时显得格外四平八稳，“话本。”

池琉空竖起耳朵，“嗯？”

“若是你想去申国换铜币，买到最新的话本，就不应该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但凭池琉空修为，他过去怕只需要须臾片刻，等六七天功夫过去，早就够池琉空玩腻了，转移去下一个地方。

这样来说，即使傅正初到了申国皇都，他们再产生交集的可能性都很小。

“你说得对。”池琉空陷入沉思，“那我现在去申国买正版第五册，要不咱们就此别过，以后等我有空，就来找你玩。”

傅正初：“……等等。”

池琉空刚刚跳起来，就听到傅正初叫他，连忙从空中落下来，兴高采烈的跑了回来，“怎么啦，好兄弟？”

傅正初：“这是北，那边才是西。”

“哦，谢谢你。”池琉空礼貌道谢，他飞上去没机会，又溜溜的下来了，热情报告道，“对了，我刚刚飞上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有人跟在我们身后。”

此话一出，周围侍卫神色警惕起来。他们的手放在武器上，随时准备出鞘。

而傅正初不急不慢道：“这一路上已经发生过很多回了，没关系，我已经很熟悉了，你去玩吧。”

“可是这一次，可能不太一样啊。”池琉空认真指出问题，“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呢？你的侍卫不可能打得过啊。”

侍卫：“？？？”

“后面跟着的人，只凭你的侍卫很难察觉，这几个是修道者，身上有修为的，等他们出现在你面前时，你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的，明知一定会死还硬逞能，我该夸你们无畏，还是该说你们当真命该绝于此地呢？”

池琉空说完，觉得这些修仙者的做法很不好，简直给同为仙修者的他抹黑，于是调转枪头道：“不过话说回来，修仙者同盟早有严格约定，不准对平民百姓出手，生死富贵都由天，修仙者本该断情绝欲，一心追求大道，他们怎们掺和进凡间的事了，是没吃饱饭还是吃得太撑不知道该干点啥？”

“这一个个的都不好好修炼，天天在凡间玩吗？欺负凡人算什么本事啊，他们的人生竟然需要从欺凌弱小获得成就感，竟然如此的没有追求吗？”

侍卫心里平衡了。

这孩子发起狠来，连自己都杠。

可见刚刚的话，也不是针对他们工作不到位。

傅正初神色微微一动，“修道者？来了几个。”

池琉空笃定道：“那颗树上趴着一个，那边地里躺了一个……嗯，还有第三个。”

他一边介绍，一边转移了身体所在的方向，“这个是妖修，手里带着毒，用了隐匿身法的符咒，正在向我们靠近。”

没人看清池琉空是怎么动的，就连这个靠近的妖修，也一样看不清。

只因为境界的差距，带来了实力的绝对碾压。

池琉空仿佛从空气中拖出来一个人，再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往地上扔了一个满脸血闭眼昏迷的家伙，“就是他，好兄弟，我是不是能帮忙？你为啥一直撵我走，这样做多不聪明啊。”

池琉空的神色，就像一个等待得意的小孩子，若是能忽略他太爱说话和有时太杠这件事，他脸上甚至还能分辨出可爱的“你快夸我”的催促。

可即使是看到面前这个纯正的修仙者，傅正初居然还是面不改色道，“池公子，你该走了。”

池琉空不是很能理解他的坚持，“……我走了，你们都很难离开这里。”

池琉空之前一直觉得自己这位好兄弟闻弦歌而知雅意，还能和他聊天，是个生平少见的聪明人。

可如今见了傅正初执拗的一面，他也头一次发现，原来这个人也有拒绝交流的时候。

池琉空有点急了，“你再撵我，我真走了，不回来了！”

可是傅正初并没有挽留，连眉眼神色都是淡淡，仿佛漠不关心，“那么，池公子慢走。”

池琉空一跺脚，真的飞走了。

只等他原来站的那处地面空了，傅正初才抬眼望向外面。

只是他见到池琉空最后的余影，飞去的方向……是南边。

侍卫轻声请示：“陛下，此次来的是哪路的敌人，我们该如何布阵？”

明知苦战当前，傅正初却沉默不语。

他知道，池琉空说的都是对的。

可是他要走下去的路，并不光明。

未来或不可知，但此时的他，无法通过欺瞒池琉空的手段，来换取他一时的安宁。

棋面未明，若现在将池琉空牵扯进来，不知道后面是否会将他拖累。池琉空身为少门主，又是修仙界颇有名声的新起之秀，不该被他卷进这险局。

即使少年的性子与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全然不同，但他还是不愿看着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眸，从此沾染世间之恶。

“这一次，和之前遭遇的敌人并不同。”傅正初没有下车，面色冷静，“修仙者并不掺和凡尘之事，而这些有兽类血统的妖修，手笔更像是……”

他没有说出后续的猜想，冷静吩咐道：“你们自去隐匿行踪，避战，这里我来。”

侍卫立刻跪了下来：“陛下，您的身体……”

他的身体并不好。

池琉空昨天对他说，他的身体气脉堵塞，这样下去，怕是活不长。

他不是没延请过名医，可最后也只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傅正初面不改色，“执行。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侍卫重重给他磕了一个头，还没等侍卫应答，刚刚离开的人，却去而复返了。

池琉空突然从天而降，抢先答道：“好兄弟的身体不好，逞什么强，还是我来……对，放着我来！”

他去而复返，虽然强作镇定，可是已经看得出他一脸慌乱，像个做错事被发现的孩子，想赶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他完全顾不上刚刚要与好兄弟桥归桥、路归路的气话，此时落在傅正初车下，可怜巴巴地团团转，“完了这回完了，我师兄和师姐是怎么追过来的？他们不应该知道我在这里啊……”

他仰起头看着傅正初，眼睛里有期待的光，像是期待着这位可靠的伙伴，连忙扒到他车边道：“兄弟……求求你帮帮我吧。不对，这次咱们就算互相帮助了，好不好啊？”

池琉空急得眼尾都红了，额发在风中被吹得散乱，长发披散满肩，愈发柔和了他的轮廓。从这个角度俯瞰时，他浓密的长睫毛垂落，衬出眉眼间清澈的孩子气。

连他眼中的无措，都因为身上这份剔透纯净的气质，而格外的打动人心。

山寒风凉，空阔荒土的植物在缓慢生长，雪白山巅的积雪在寂静融化。

而面前的少年如清风私语，在悄声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