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五个字落定,念非非眼神一变,澎湃杀意翻涌,按在谢逾白胸口的柔荑转瞬长出尖锐指甲,朝他的心脏挖去。
然而谢逾白早有防备。尖甲即将刺破皮肤之际,念非非莫名触到了一张薄纸,她尚来不及分辨,手指猝尔一烫,剧痛如燎原之势瞬间蔓延覆盖至整个手掌。
念非非尖利惨叫一声,抽身而退。
她的双手燃起金红色的火焰,无论如何拍打也扑不灭,最怪的是,这火只烧皮肉,不燃衣料。她扑到河边,将手没入水中,然而那火焰竟仍在继续燃烧!普通火焰无法伤她分毫,这显然是专门对付幽冥鬼的,念非非难以忍受地哀嚎起来。
“诶,我以为你们幽冥鬼都不怕疼呢。”谢逾白两指探入衣襟,从心口位置夹出一张符咒,形似火符,但其上符纹却复杂得多。
念非非半趴在地上,哭道:“谢公子,误会、嘶——!我、我哪是什么幽冥鬼?鬼气,我身上没有鬼气的啊!谢公子!你快把这火灭了!”
毕竟是披着副美人皮囊,念非非作任何扭曲的表情都不显丑态。谢逾白好整以暇地看了会她的演戏,手指举起一片墨色玉玦,道:“嗯~你不是幽冥鬼啊?那你猜猜,我从你身上找到的这个是什么?”
噬心疼痛中,念非非费力分辨,看清后一惊,垂头看,身上的玉果然不见了,顿时反应过来,是谢逾白方才扶住自己腰侧时被他顺走了。
“我替你说,这个啊,叫‘隐息玉’,可掩盖一切想掩盖的气息。我大师兄腰上系的黑铃铛,也是隐息玉的一种,是上上品,他师父送的。可你这块,比我师兄的还要好呢。我没记错的话,念小姐说自己□□凡胎不会法术?那要这玉做什么呢?黑丑黑丑的,不配美人。”谢逾白轻轻笑着,两指一用力,只听一声脆响,墨玉被他捏碎了。
玉碎瞬间,有鬼气从念非非身上翻腾开来,笼罩四周。
念非非自知无法遮掩,停止了哀嚎,视线阴沉。
谢逾白将碎玉扔到她面前:“我以前以为此玉仅作刺杀用,还是多亏了我那位莲狱来的杀手朋友,楚兄为了遮掩气息,也买了这么个道具,我才知道,原来鬼气是可以抹消的。”
火焰仍在燃烧,但已经一点点小下去,念非非好不容易从剧痛中缓过劲,将毒怨的目光钉向谢逾白:“你早有防备!你何时怀疑我的?”
“可怀疑的地方多了去了,”谢逾白不想一一列举,“最简单的一点,你占了念非非的皮囊,却学不会深闺小姐的做派。明明被吸入鬼云险些丧命,醒来之后却毫无惧意毫无虚色,甚至还与我们谈笑风生,纵然是身为琉璃城少主,内心是否太强大了些?即便你是特例,但那些在宴席上欢声笑语的百姓呢?刚死了那么多人,他们竟如此从容?这般举止,实在反常。”
说话间,谢逾白背后,有无数人影从街角巷陌的阴影中走出,眼神无光,宛若傀儡,步步逼近。
而谢逾白头也不回,自顾自道:“如果我没猜错,今晚出现在宴席上的百姓,也就是我背后想要偷袭我的那些人,都被你控制了,对吧?”
“呵呵呵哈哈……”念非非低低地、阴恻恻地笑起来,伴随着她的笑声,后方那些傀儡突然僵住不动了。念非非直起腰,从地上爬起来:“对,你说的很对。可是,你猜到,又如何?怀疑还有一只幽冥鬼存在的,只有你而已。也多亏修真界人士不信你,唯一护着你的大师兄又被你气走了。算算时辰,酒楼里的那些废物,可都帮不了你了。你以为凭你一个人,能杀得了我?”
“杀不杀得了,要不你试试?”谢逾白一排衣袖,五六张自创火符漂浮而出,“这一月鬼的蝶火,滋味不好受吧。”
“一月鬼?”念非非声线一沉,“你将他杀了?”
“啧,反派死于话多,你别那么多问题好不好?还是说想拖延时间方便用人海战术?”谢逾白回头看一眼仿若丧尸般围过来的傀儡百姓,“怎么,若是我杀的,你还会涨仇恨值化身二段boss不成?”
说着,谢逾白轻轻一抖,指间的火符便化成了粉末,随风飘散。
“他是自杀,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对他翅膀上烧人不烧己的火焰感兴趣,来之前仿造了个火符,只是这初版完成得太仓促,不经用。”
火符消失的同时,念非非手上燃烧的金红火星彻底熄灭下去,水袖之中,只剩两节焦黑的骨头,如豆芽菜一般挂在她的小臂上。
念非非的表情并没有如谢逾白想象的有太多怨恨,反而充满不屑,甚至嗤笑出声:“哈哈哈,死得好,废物!他和乘衣归都是废物!”她舔着被烧焦的骨头,娇媚又痴迷的眼神抛向谢逾白:“我果然没看错人,你,很不错。谢公子,我是真的很钟意你,离开风清门,与我一道——”
“承蒙抬爱,可是,”谢逾白直接打断她的话,掌心显出白光,一点点凝结成逢君剑,“我对女人没兴趣。”
话音一落,谢逾白一剑刺出,伴随着数张火符,拍向念非非。
念非非匆忙避让,甚至直接控制傀儡百姓当人墙,挡住火焰。
谢逾白一剑刺空,又唯恐火符误伤百姓,来回间,束手束脚。而傀儡们手持镰刀斧头,浑然不怕死,前赴后继地扑上来。
“杂鱼再多也没用!”谢逾白以剑鞘扫开最近的一圈傀儡,脚点人头,几个闪落,瞬间逼近念非非,火符直射她的头颅。
念非非旋身一踢,以腿挡下,但火符沾肤即燃,瞬间烧起了一大片。
谢逾白正暗自叫好,谁料,念非非突然阴狠大笑起来,半垂着焦炭双手,递到嘴边,狠狠啃食起来——她竟直接吃掉了自己的两条手臂。
接着,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被念非非吃掉的部位,如藕节生长般生出了新的肢节。而她腿上,燃烧的火焰下,皮肉不断被烧毁,又不断在重生。
念非非脸上再无最开始畏惧火焰疼痛难忍的神色,她娇俏一笑:“谢公子,你猜,是你的符烧得快,还是我的血肉长得快?”
谢逾白瞠目结舌。
靠!作弊啊!自奶型的法坦,还是僵尸王,这尼玛谁耗得过?!
身后的傀儡又挥舞着斧头追过来,谢逾白翻身一躲,跃上近旁的树顶,他咬牙,骤然一笑:“我猜啊……”
“……是我跑得快!”
话音落,谢逾白御剑而起,果断弃战,闪电般开溜!
念非非显然想不到他会如此,愣了一瞬,才操控傀儡追去。
“谢公子,你逃不掉的,”念非非不紧不慢跟在傀儡群最末,看着朝谢逾白跑路的方向,笑道,“你能去的地方,只有东城,而那里,谁都不会醒,哈,哈哈哈哈……”
·
傀儡将东城最大的那座酒楼团团围住,一婀娜女子徐徐而来,傀儡自动让道。
立于门外,念非非能听到谢逾白在楼层间奔走,一遍又一遍焦急地呼唤着各个修士的名字。
念非非冷笑一声,推门,看向不省人事、七横八卧的人群,再抬头看向楼上穿梭的红影,道:“谢公子,别白费功夫了,叫不醒的。”
红衣身影停住了,站在栏边,垂眸看下来。
念非非掩唇边笑边跨入楼内:“想不到修真界的人那么蠢,看在他们那么省心的份上,我便大发慈悲,让他们在睡梦中死去好了,谢公子你怎么看?”
本想看红衣公子绝望崩溃的脸,却不想,他黑瞳沉沉,垂下来的视线莫名让念非非心慌。
猝尔,谢逾白一笑。
就在此时,酒楼大门嘭地一关,楼中灯火瞬间熄灭。
念非非大惊,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她下意识回身推门,手掌碰去,却是骤然一痛,她痛呼一声,收手一看,只见新长出的皮肉已经外焦里烂。
而以她碰触到的门的位置为中心,一道蓝色光纹从那处扩散开,呈鳞片型,瞬间传递点亮。不多时,整栋酒楼全被建筑内部的荧光笼罩。
念非非大骇。
灵力囚笼!怎么会?谢逾白有这等修为?!
“你问我怎么看?”谢逾白微微弯腰,肘撑护栏,手杵下巴,“自然是站在楼上看。”
酒楼一楼门窗外面被拍得啪啪作响,是傀儡们欲闯进来,但他们拍得再凶,也无一能突破。念非非怒瞪向谢逾白:“你是故意将我引到这来隔绝傀儡的?哼,倒是煞费苦心,可那有如何,只要杀了你,谁困得住我!”
念非非指甲暴涨,面目变得狰狞,飞身就向谢逾白抓去。
谢逾白却仍在楼上笑着,维持动作,躲也不躲。
念非非心中生疑,突感几道凌厉剑气从两侧袭来。她当空扭身,堪堪避过,落地之际,又捕捉到下方还有杀意!四面八方,无一可落脚。
躲避不开了!
扑哧几声,念非非的腰腹血肉生生被利剑贯穿。
念非非砸落在地,落地瞬间,视线尚未清明,便只觉四肢一麻,然后剧痛袭来,让她大脑霎时空白,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整个人被凶悍的灵力强制翻转,呈大字型禁锢在地。她凭借战斗本能要翻身跃起,手筋脚筋却是一阵被切割撕扯之感,动弹不得。
而因为她的反抗动作,只听铮铮几声清鸣,脖颈心脏等要害处,传来了利剑的寒意。
一切的发生,不过须臾。
念非非知道,这绝不是谢逾白一个人能做到的。
果然,从始至终作旁观者姿态的谢逾白,啪地打了个响指,全楼灯火依次亮起。然后,念非非看到,席间,满座,哪有被她的莲毒迷晕的修士?所有人都清清醒醒、戒备全开地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