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谢逾白冲动行事,楚歌本已在心中打好了“男主卒,全剧终”的字幕,却见黑影非但不还手,还怕误伤一般处处避让。
楚歌八卦心大起,顺走一碟贵宾席上的瓜子,问系统:“麻溜扫描一下,那黑影是谁?”
系统:【未见面目,无法辨认】
楚歌回想着昨晚二人在床上纠缠时,南风岸的面目一闪而过,便改口道:“那你分析一下南风岸。昨晚我虽然没看清南风岸长啥样,但我晓得你肯定记录下来了,赶紧的。”
系统的回答淹没在谢逾白剑气扫荡的破石声中。
楚歌手一抖,瓜子洒落一地:“你刚刚说,南风岸是谁?”
却又听轰然一声,楚歌回神看去,暗喊一声不妙,只见一名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子截住了谢逾白的去路。
楚歌持剑凝气,欲助谢逾白一臂之力。女子却轻易闪让,并不阻拦楚歌进入琉璃牢扶起谢逾白,显然,她的目的只有阻止二人继续追踪黑影而已。
“你怎么样?”楚歌将谢逾白撑起来。
谢逾白摇摇头:“是我大意了。”
双鸾那一踢,若非谢逾白被情绪牵连,昏了头脑,断不至于避让不开。
“那你先自己运功回复哈,我陪这丫头耍耍。”楚歌说着,剑指双鸾,却见双鸾从始至终都未曾正眼看他,身形一闪,便出现在想要悄悄逃跑的三月鬼身边。
楚歌墨眉一凛,灵震剑鸣:“把三月鬼放下,你要干什么!喂,我跟你讲话呢,小丫头片子也太嚣张了!”
言毕,鬼剑疾如鸿,一路破空而去,砍向双鸾。双鸾竟也不避,直接按着三月鬼的头,撞向楚歌的剑气。
人质还没出来呢!谢逾白喝然:“楚歌!”
楚歌大惊,旋身一收,剑气侧削几分,堪堪斩断几丝三月鬼的头发。
谢逾白高声道:“双鸾!三生和四季还在云里你忘了吗?若激怒了三月鬼,他们怎么办?”
“怎么,你怕我受伤之后发疯?”三月鬼举起断掉的胳膊,挥了挥,“呵呵呵,我都这样了,你看我可曾喊过疼。虽然,我的确想让全城的人给我陪葬。”
谢逾白闻言一怔:难道,她不出去,便无法操纵外面的云?是不是只要把她困在这,云中人质便暂无危险?
提到三生和四季,双鸾有所松动,而趁这个间隙,三月鬼的头手顿时如云雾般坍塌。双鸾一惊,骤然握紧,却只抓到了一手的衣物,三月鬼的肉|身消失了。
琉璃牢另一侧,具现出一朵红云,像积蓄力量般,突然冲出琉璃牢。
“哪里逃!”谢逾白和楚歌同时出剑。
双鸾也祭出阴阳双杵,聚灵重击而去。
三道灵力交缠卷挟,宛若一条灵龙,直追三月鬼。
而这时,看见三月鬼直冲天花板而去,谢逾白脸色一变:“糟了!这就是她的目的!”
“灵龙”即将追到时,三月鬼猛地一转,然而灵气已经来不及转折,便那般直接撞上顶层。
只听一声震耳巨响,整个地下琉璃牢都在震动,尘飞梁断,无数石板裂开,沉沉下坠。
三人的灵气骇然轰通了天,红云趁机一钻,灵巧地避过石砾,飞了出去。
“快走!这要塌了!”楚歌狼狈地躲避坠物,跟在双鸾后面向上跃去。
谢逾白看了眼下方琉璃牢中无法安息的尸体,咬了下牙,也足点落石飞出。
千钧一发,三人在角斗场整体塌陷前一秒,总算逃了出来。
三人灰头土脸,立于邻近楼台之上,双鸾只与谢逾白对视一眼,便再度隐去身形。
地皮隆动,尘土飞扬,存在了近百年的建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陷落下去,无论是表面的富丽堂皇,还是内里的罪恶血腥,全被埋葬在残垣之下。
“他们被囚琉璃牢中,死后连尸首也逃不出这个鬼地方。”谢逾白一拳打向身侧朱柱。
“没时间替别人感伤了兄弟!你看天空!”楚歌骇道。
谢逾白抬头,头顶是密密麻麻的红云,所有独立的云朵连绵铺展,便笼罩成了压抑的血色天空。琉璃建筑映照着这色彩,整座城宛若血城。
楚歌一刮掌:“搞锤子!这种哪里晓得哪片云是三月鬼?”
少女清脆的笑声从云中传来,扩散成一片,宛若天降之音:“我不怕疼,便是斩去我的手脚,斩断我的头颅,又算得了什么。但我讨厌欺骗,所以,不遵守游戏规则的人类,我必须给予惩罚。你们,喜欢下雨天吗?”
谢逾白瞳孔一颤,已经预见到她想做什么,连忙急声劝道:“等等,你听我说!我们是最先一批知道‘琉璃城出现幽冥鬼’的人,我们进城的时,这一消息早已散布出去,其余仙门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天罗地网,你逃不出去的。你若现在悔过从良,尚有一线生机,但若造下满城杀孽,只会得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你被封印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出来,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三月鬼疑惑地重复:“我想要的?”
见三月鬼迟疑,谢逾白悄悄向楚歌做了手势,让他找出三月鬼的真身,一边继续和她斡旋:“没错,你想要什么?我会尽力满足你,只要你不动云中人质,一切好说。”
“想要的……”三月鬼喃喃,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突然,她笑起来,“那,你帮我找乘衣归哥哥好吗?”
谢逾白一怔:“什么?”
三月鬼笑道:“就是你们人类口中的十一月鬼呀。”
谢逾白看着漫天红云,瞳眸黑沉:“好,我可以帮你找。”
楚歌:“啥?我听说十一月鬼已……嗷!”
谢逾白重重跺了楚歌一脚,装出一个不带负面情绪的语气:“你先告诉我,你找十一月鬼做什么?”
“呵呵呵,你不知道吧,哥哥很强的,不仅灵力高深,他还有一个很厉害的能力,可以回溯过往,去到多早之前都行……”
少女说这话时,漫天红云中有一片开心地动了动。谢逾白和楚歌对视一眼,楚歌隐匿气息,潜伏过去。
“……我不喜欢现在的世界,所以,我想回溯到……你做什么!”
楚歌毕竟不是原主,空有一身原主的本领,却无原主的杀手意识,动手之时还是被发现了,层层厚云挡下了楚歌那一击。
谢逾白心中大叫不妙。
“人类果然卑鄙!我不会再信你们了!”三月鬼尖叫一声,诡异的声调折磨着每个人的耳膜。
登时,从东边起,红云接二连三,依次炸开,正如三月鬼所说,漫天血雨,皆为人质血肉筑成!
谢逾白:“住手!我有乘衣归的溯尘珠!你不是想回到过去吗,拿去!”
三月鬼仍在尖叫,显然已经不相信任何言语,红云更加如倾盆之势。
越逼近,越能看清红雨中的肉渣。
这是多少条人命?!
谢逾白浑身血液宛若倒流,愤怒充盈大脑,再顾虑不得,持剑向三月鬼斩去,却于半空闻得一声破空锐鸣,三月鬼的尖叫戛然而止,同时红雨凝固般停滞。
接近着,又有一阵剑鸣起,几声贯穿血肉的闷响之后,万籁俱寂。
红云散开缝隙,天光倾泻而下。
谢逾白顺目望去,只见一白衣蓝带的俊逸男子,手持黑底描金扇,引领数十名身着类似款式校服的修士御剑空中,个个仙风道骨。
是谢逾白的师门,昆仑风清门。
风清门弟子身后,又有无数身着其他仙门校服的修士疾速飞来。
领头男子折扇一扬,再现几道如金线般的软灵剑,直穿三月鬼的红云而去。
下一刻,一名浑身赤|裸的扎着兔耳辫的少女,从云中跌出,浑身染满粉色的血液。胸腔部位被金线锁住,心脏早已被最初那几缕金线贯穿成筛子。
随着少女的坠落,红云颜色褪去,从中掉出之前被吸入其中的人质,密密麻麻,一如坠雨,只是这次,是完整的、存活的人。
百家修士们御剑穿梭,又稳又急地接住一个个昏迷的男男女女。
兔耳辫少女即将坠地,谢逾白飞身接住,脱下外袍,盖住她的身子。
红袍之下,少女身形如云雾,一点点崩散消失。衣袍塌下去,只罩住一颗一面刻着“三”、一面刻着“云”字古文的珠子。便是这拾起的功夫,珠子,也碎了。
一声三分潇洒七分风流的男音传来:“三月鬼的灵源是心脏。斩头都没用,只有捏爆心脏它才会死。小逾白,这可是基础知识,宿绩长老的课,你是不是又翘了?”
给予三月鬼致命一击的男子摇着描金黑扇,翩然降落到谢逾白身边,腰际佩戴的象征身份的透黑玉玲,也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声清响。
谢逾白将珠子收入袖中,起身行礼:“燕容师兄。”
被唤作“燕容”的男子却皱起眉头:“奇哉怪也,小逾白何时会那么恭敬地向我行礼了?”见谢逾白神情恹恹,燕容收起了插科打诨的态度,走近一步,要捉他的脸看个清楚,却被谢逾白拂开。
谢逾白道了声“师兄我还有事”,便御剑而起,穿梭在人群中。
燕容目光追随着谢逾白,发现他并不是在接落下的人,而是在找人。燕容当即不满地哼道:“看那魂不守舍的样子,这才下山一月,莫非就有心上人了?哼,果然俗世之人最是心机,我家小逾白还是太单纯!”
谢逾白扫寻着三生、四季的身影,视线来回间,余光瞥到一个半黑半百裙装的身影,便果断追去:“双鸾!站住!”
双鸾一左一右夹着两个人,却半点不受拖累,依然脚下生风。
谢逾白一向澄澈的眸子如今泛着血丝,明明是质问的句子,没有质问的严厉,反而充斥着浓浓的难过:“双鸾你告诉我,地下通道里的那些人,是他杀的吗?”
闻声,双鸾竟停了下来,远远看谢逾白一眼,不带任何情感地摇摇头。
她视线冷漠,谢逾白那颗如同被茧缚铁缠的心却骤然一松,冰冷的血液在一瞬间回暖,喃喃着,怔愣的声线带有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不是他,对,怎么会是他呢?我怎么能怀疑他?”
“那他现在……”谢逾白还想问个清楚,一抬头,双鸾却不见了踪影。
视线所及,身遭所感,毫无南风岸的痕迹,谢逾白竟有一瞬间的无措,怔愣在地,一切的疑问与猜测都被放空。
直到他的肩膀被人一拍。
“搞不懂,要是酒楼里面的袁胖子、甬道的肉堆堆,都不是南兄弟搞的,么会是哪个杀的?”楚歌一直跟在谢逾白身后,自然也看到了双鸾摇头。
谢逾白回神,沉吟道:“嗯,不像是三月鬼的手笔……”
思索间,谢逾白脸色一变,远眺城门方向,又抬头看向修士们御剑而来的天空。眯着眼,阳光变换间,天空中突然宛如涟漪抖动般,有透明屏障一闪而过。
三月鬼既死,灵力消散,红云都褪了,那屏障为何仍然存在?
除非,从一开始,屏障就不是三月鬼的能力。
从一开始,就有人在请君入瓮,想把所有人困死城中。
谢逾白手中的逢君剑重新凝结:“如果说,这城中的幽冥鬼,不止一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