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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前尘一万剑旧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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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华贵红白缎袄,颈戴轻制纯金长命锁,足蹬流锦暗纹虎头靴,发冠、佩饰等更是金玉琳琅。

这么个一看就出身显赫荣华、被父母捧在心窝窝的小少爷,衬着背后纷扬洒落的雪花,对比鲜明地倒影在绷带男孩的瞳眸中。

他满身珠光宝气而不显庸俗,反而因为过分精致粉嫩的脸庞,和他衣领上一大圈绒绒的白毛边,显得可爱逼人。

像庄中少爷们高价请海鲛阁做的福娃娃,不,比娃娃还好看,他或许是天上神仙座下的仙童子吧。

——头上缠满绷带看不出面貌、只露出眼睛的男孩如是想,越发自渐形秽了,匆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视线垂到自己满是血污裂口的手上,男孩下意识把十指蜷缩进破烂薄旧的脏衣服中遮掩。明明之前再怎么被辱骂心中都毫无波澜,但现在,第一次生出了与那些人的骂辞一致的想法——

“自己这种丑陋肮脏的样子,会污了他的眼……”

绷带男孩紧咬后牙,强忍身上剧痛,迅速调整姿势伏地拜谢,把脸和手都埋入黑暗寒冷中,只露出一个过分单薄的背和凸起得分明的脊椎。

他知道,这等高高在上的人儿,都是一时兴起,随手搭救而已,根本不屑他这种人的感恩戴德,而他也从不会痴心妄想会被他们带出地狱。

这小小的一缕阳光,就足够他做完渡过整个寒冬的美梦了。

突然,被冻得毫无知觉的背部骤然一暖,有轻薄又完全避寒的柔软罩到身上。男孩大惊,一抬头就见到“仙童子”近在咫尺。

他……把自己披的裘袍给了我?

这一认知带来的冲击尚未消退,就见仙童子伸出雪白嫩滑的小手,向自己脖间伸过来。绷带男孩瞳孔一颤,猛地往后缩。

“嗯?”他恐惧到了极致的反应,让谢逾白想给他系袍带的动作一顿。他微微皱眉,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这孩子受到的欺凌可能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

谢逾白巷口老爷爷似的,把小胖手相互插回另一只手的袄袖中,还因为袖口太窄手太胖,使劲怼了好几次。然后抱着小肚子道:“那你自己系扣子哦。”

系扣子?

绷带男孩一愣,低头看见垂在胸前的袍带,才明白是自己反应过激了。

他怕仙童子误会想要解释,但最后,还是一如往常地选择缄默。

一边无声而笨拙地系着,一边想:“这裘袍定然价值不菲,可被我弄脏了洗干净还回去,他还会要吗?如果不要,我……可能还不起。”

另一边,被谢逾白踹倒的万剑山庄家仆们,捂着被踢到的部位在雪地□□哀嚎,边喊疼,边骂骂咧咧。

其中体格最健壮的一名弟子最先爬起。他原本以为来了什么武功高强的大人物,定睛一看,竟是个身高不足成人一半的奶娃娃。看这小家伙肉乎乎软绵绵,连块石头都搬不动吧,怎么可能一瞬间就打倒这么多人?

弟子震惊之余,羞愤难堪,火气上头,远远扑过去:“哪来的野孩子,也敢管老子的——”

话未说完,他被人一把捂住嘴。

弟子正要发作,却听小弟惊慌地压低声音道:“苟哥,你看他们乘坐的马车,北玄国谢家的家徽。”

“苟哥”怒道:“怕个屁!欺负那小杂种可是庄中默认的事,别说这些王侯贵胄从不屑保护这种奴隶,便是他想护,也得看山庄给不给他脸!”

小弟又连忙拉住他:“苟哥等等,你看从马车上下来的女孩。她腰上的玉坠是风清门掌门的护脉灵玉,南北境仅此一颗。听说前几年风清门掌门去帮北玄皇除魅,捡回了一个关门弟子,疼爱得紧,八成就是她!”

苟哥一看,还真是。“谢青鲤?”

“对。谢府惹得起,风清门可惹不起啊!”

此言一出,苟哥沉默了,几脚把还赖在雪里打滚的家仆踹起来:“连个小娃娃都打不过!这点出息!”

苟哥看着谢逾白给“小杂种”披裘袍的动作,眉头皱得更紧:“快去,告诉少爷,小杂种被谢府小侯爷撞见了,可能……不,小侯爷倒也不至于讨要这么个奴隶,但他对他还不错的样子,要是他们聊出什么就糟了……还不快去!”

家仆憨头傻脑:“告、告诉哪个少爷?夕霁光大少?”

苟哥被他的智商感动了,瞄准屁股墩儿狠狠三脚:“大少爷!你个头!当然是!二少爷夕暮寒!”

踹走了一群家仆,苟哥带着两个小弟恬着脸迎上去,说着“有眼无珠”之类讨饶的话,边说边不动声色地往绷带男孩身边挪,想把他带走。

这套虚与委蛇在见识过无数“阴谋论”的谢逾白眼中,委实太嫩:又是一群当主角跟你们一样蠢的炮灰,你们这不明摆着告诉我这男孩身上有秘密嘛!

谢逾白仰头看姐姐一眼。

姐姐谢青鲤会意,三指绕剑,一个漂亮的剑花,身形未动,就轻轻松松用剑鞘把苟哥一行从男孩身边打开。

谢逾白朝男孩走近一步,踩出两个小雪坑,在他面前蹲下:“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不答。

谢逾白:“你是万剑山庄的人对吧?”

男孩不答。

谢逾白只能改变策略,真诚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谁想此言一出,男孩像是回想起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比先前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

打不死的小强苟又笑着凑上来:“小少爷若是喜欢,尽管取了去,他这条贱命不值钱。”

你们他妈是不是有病!

谢逾白差点脱口骂出,但身旁的谢青鲤比他先一步动作,银光一闪,苟哥尖锐地哀嚎划破天际。

谢青鲤收剑,剑不沾血:“滚!”

“你、你们给我等着!”苟哥疼得话都说不利索,捂住滚滚流血的左眼,被小弟搀扶着奔逃而去。

一路上温柔似水的姐姐头一次展现出冰冷的一面,谢逾白多看了她几眼,待视线落回到绷带男孩身上时,见他以一种极度震惊、难以置信、又夹杂着痛苦和感动的复杂眼神,看着自己。

谢逾白的心狠狠一抽,他最看不得这种眼神——他一向心软。

如果说在此之前只是本着绷带男孩可能是破除幻境的关键人物所以想和他拉好感,那么现在,谢逾白是真的想救他了,很心疼。

谢逾白从袄袖中拔出手,尽量让语气变得活跃些,轻轻地问:“坏人被我打跑啦,小哥哥,愿不愿意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