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在小几上打了个盹儿,眯着眼睛往里瞧时,苏御还在桌案上看折子?,纸页翻得哗啦响,连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浮躁的气氛。
今日晚间陛下才?回宫,陈雪便察觉出陛下心情不太好,眼尾润着一层绯丽的红,像是哭过。他原本想问,却不时听到苏御骂一句狗东西?,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陛下,暑热天人容易燥,千万莫动?肝火,对身体不好。”
陈雪新冲上一杯凉茶,挑了个合适的时机劝道。
“谁跟你说孤在生?气?”苏御的声音里染着几丝恼怒,端起茶杯便咕咚一声喝得干净。
陈雪:“……”
看来这次是真气的不清,也不知是遇见什么事了。
苏御被陈雪探究的眼神看得不自在,最终道:“只是最近天气太热了,孤心里烦闷。”
“这事多好办,”陈雪笑道:“如今已?经快到最热的三伏天,避暑行宫早准备好,陛下忙完这两天就可以过去歇一段时间。”
苏御淡淡恩了一声,颇有些心不在焉,正好这时门口传来通传。
陈雪瞧了一眼,说:“陛下,是刑部尚书封月求见。”
“宣。”
苏御坐回主位,封月一身端正的玄云官袍,目如朗星,行礼道:“拜见陛下。”
苏御抬了抬手,淡淡问:“封尚书这么晚了进宫,可有要事?”
“的确有事启奏,”封月起身,陈雪将内殿宫侍都遣了出去,又将门窗关好,他才?道:“陛下让臣查的事情,有了一点眉目。五年前三司拨款给?神机营的那笔黄金,金额实在太大?,所以出库时一共是分了三批押送。”
这件事户部也有记载,几乎是人人皆知,三批黄金分别为购置军需和?粮草还有扩充兵力所用。
“最先?出事的便是扩充兵力那笔黄金,当?时的戎狄之战主要在西?南一带,这笔钱走了水路,原计划送到扬州由神机营前锋接应,半个月后,顺着水路而下在孟江里沉了船。”
苏御颔首,封月继续道:“购置军需的这一笔,由着官兵送往后勤安定侯处,却在途经山越谷时,莫名失踪了。”
苏御道:“史官有载,这笔黄金是被山贼抢的。”
“那是查证无果后的说法,山越谷地势偏僻,再加上五年前战乱流民无数,那地方的山贼确实多。但臣却觉得有些蹊跷,普通山贼若抢了这么大?一笔钱,可以忍个一年半载,可此事已?经过去五年之久,这笔官银却还没在市面上流通,甚至没有出现过,这不太合理。”封月琢磨了片刻说词,然后道:“臣最近几番打听,耳闻到一种民间的说法。”
他往前渡了两步,话锋一转:“只是这事听上去有些悬,微臣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在何处?”苏御抬眸,瞥了一眼他犹豫的模样,又道:“说来听听。”
封月缓缓道:“民间传说山越谷有鬼。”
苏御笑了一声,“有鬼?”
封月淡声道:“这批扩充军需的黄金数额巨大?,当?时押送的官兵就是整整一个营,虽说后来都被处决了,但曾有审讯官描述,那些官兵在被羁押后,不少精神都不正常。”
封月少年得志,位列刑部尚书多年,接触的最大?的一件案件便是这黄金案。
但在当?时,这件轰动?全国的大?案几乎是谁碰谁倒霉,他为了保全自己,也没有往深处查,只记得当?时接连审讯了好几个官兵,精神都不太正常,吵闹着这笔钱是被鬼借去了。
所有人都只当?这群人是受人指使中饱私囊,所以想出此等拙劣的借口。但封月最近仔细回忆起当?时的细节,觉得有些遗漏。于是他翻找到以前的口供,这才?发现,这些官员的口供竟惊人的相似,并?且和?民间流传的相差无几。
据官兵口供,这笔钱押送的紧急,在半夜到达山越谷,夜黑风高,突然出来了一群怪异的阴兵。
这群阴兵个个高若九尺,身燃鬼火,脚下空洞似飘忽,他们一出现,马车上的黄金就自动?破开了一个口,肉眼可见的似空气般被蒸发了。
阴兵借道。
民间的话本,最不缺奇异传闻,什么东西?都敢写,这一段更是被编排的绘声绘色。
苏御表情如常,问:“所以民间的说法,这笔黄金是被阴兵借走了?”
“陛下觉得好笑吗?”封月看向他,淡淡道:“臣刚开始也觉得可笑,可是臣顺着这条线索,居然摸到当?年给?孙知录口供的官员身上。”
孙知,便是押送的第三批用于征集粮草的黄金,也是最重?要的一笔,当?时的大?庆连年收成不好,戎狄之战开始时,只能向西?北征集粮草。
西?北在被大?庆收服之前,是个异域小国,名叫北定都,是傅嬴带着神机营一寸寸兵打下来的,但由于无暇管理,四处暴/乱成一片,那笔征粮的黄金到了西?北,却一粒米都没有收到,便无故失踪。
也正是因为这样,傅嬴在之后毅然决然的去了西?北。
苏御听到这里,翻开卷宗,淡声道:“这笔钱最后是孙知画押,认的是贪污。”
“微臣知道,”封月沉默了半响,说:“这件事发生?之后,安定侯冲动?之下直接将孙知弄死在了牢里,所以,此事最后是用贪污案完结的。”
“但,若是真的贪污,贪污去了什么地方?用在了哪里?陛下前段时间处置的三司贪污案,翻查出不少往年脏垢,但这笔钱,却一分一毫都没有流入大?庆的内部朝堂……”
苏御沉了眸。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巨额黄金,分成三批,每一笔都刚好出了事,且发生?的悬之又悬,这背后到底藏着的是什么呢?
苏御淡声道:“继续查,此事不要声张。”
封月领命告退。
-
封月从延福宫出来时,夜色正浓,尽管苏御下了令此事要保密,还是被孙玊堵了个正着。
孙玊的刀鞘猛地插入墙面,拦住对方去路,眉目间尽是不羁,“封尚书,上哪儿去了?”
回廊处来往零星走过几个宫人,孙玊平时在宫里当?差就凶,冷血无情,此刻堵着人更像是一个恶霸。
但外人不知道,封月才?是欺负人的那一个。
他淡淡抬眸,用那张无比正经的脸,说:“是不是欠操了?”
孙玊红了脸,撤回刀,冷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去见陛下了?”
封月微微颔首。
“陛下找你做什么?”孙玊跟在身后大?步走,蹙眉道:“是不是找你说黄金案的事情?”
自从孙玊知道苏御委托了封月黄金案一事,便隔三差五就要来问几句。
封月转头,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眼,“没什么事。”
孙玊眉间藴起一阵躁意,直接扯住封月的手臂,“你别瞒着我,我知道你前几天去找了以前黄金案的线索。”
封月停下脚步,神色渐暗,“你找人调查我?”
这眼神和?在做某事时一样,太凶,孙玊不由的松了手,小声说:“谁让你瞒着我……”
他反而被封月钳住了手腕,背脊朝着墙面一压,撞得发麻。
“你干什么?!”
孙玊慌张的看了看四周,此处地势不算偏僻,经常会有人来往,再加上今晚正是他巡逻当?值,不能耽误太久。
而封月却不管那么多,垂首间,呼吸几乎是喷在他的颈侧,“我警告过你很多次,在我的面前别耍你那些小心思。”
孙玊对视上他冰冷的眸,突然冷笑道:“这是我们两的交易!”
是的。
交易。
当?年孙知被收押大?理寺,孙玊不得已?找上了封月,他们两的关系从一开始便是畸形的,纯粹的□□交易。孙玊出卖了自己,满足封月那变态般的各种需求,而封月虽然不能替他救下孙知,却答应帮他查清黄金案。
手腕上的力道突然加重?,封月似乎动?了真怒,“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一定会为你做到,只是现在时机未到,你性?格冲动?不便知道太多。”
又是这句话,孙玊眼眶蓦地微红,“你言而无信,那我们的交易就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
闻言,封月直接伸臂将人朝着肩膀上一扛,但他力气虽大?,却比不过武功高强的孙玊,对峙间,孙玊的刀鞘猛地捅到了他的腰间。
只听得封月一声闷哼,孙玊这个打人的竟然比受伤的还激动?,“你怎么了!”
“有没有事……?”
封月忍着痛,道:“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次?”
孙玊垂眸,月光把他的身影拉长,无端显得有些落寞,“不说了,是我错了。”
“错了怎么办?”封月把人拉近,含住了耳垂,“说。”
“该罚。”孙玊说。
半响后,封月取下发冠的发带,在手腕上绕了绕,然后伸进了孙玊的衣袍之下,用力系紧。
孙玊没忍住闷哼出声,“太紧了,绑的,我疼,能不能先?松开一些?”
明明那双黑眸里占满了欲念,却压制着半分未有波动?,封月平静的说:“就这样去站岗。”
他亲了亲孙玊的眼睛,声音沙哑,“下值后来府中找我。”
他说罢离去,只留下站都站不稳的孙玊。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