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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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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酿身后的亭亭荷池里探出?两个小脑瓜,两张脸上都贴着荷花瓣,冲着曲池喊了两声?:“曲池哥哥。”

是小玉和小云。

“我和小玉小云从吴江出?来后,一直在?钱塘落脚,她?们?两人离不开水,天一暖和就到西?湖泛游,捕鱼捞虾,挖藕采莲。”甜酿笑道,“今日天太热,水里好多凫水的人,我们?也到水里摘些嫩茎小莲蓬,待会拿到食肆去卖。”

“曲夫人和郭策还好么?小庵村还好么?真是好久不见?...”

她?完全不是往日那种拘束又忧郁的模样,磊磊落落,声?音清脆又温柔,像风铃,笑的时候,眉眼都是弯弯的,原来她?有一对微圆又深的笑靥,甜如蜜且醉人,纯真又妩媚。

曲池看着粼粼波光折射在?她?微红的脸颊上,肩背舒展,鲜活如一株亭亭玉立的荷,心咚咚咚跳起来。

“我这两年来过钱塘三四?趟。”曲池摸摸鼻尖,咧开嘴笑,“我家有个小玉器行在?钱塘,隔一阵来钱塘照看下?这边的铺子,今日天好,正巧来西?湖游船...”

他今年也有二十岁,一直懒洋洋的闲惯了,被父亲来信呵斥了好些回,他又不耐烦回江都,索性钱塘吴江两头跑,跟着家里的一个老仆学点营生。

没?想到这样巧,居然有幸遇上故人。

既然重?逢,当然要叙一叙旧谊,甜酿和小玉小云进船舱里,换了身干爽衣物,再出?来时,甜酿见?曲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释然笑道:“这样出?门方便些。”

姐妹三人带着曲池,进了西?湖边一间酒楼,当头就有个十六七岁的跑堂年轻人迎上来,笑嘻嘻喊了甜酿一声?九娘,又去接小玉手中的竹篮,柔声?问:“晒不晒,热不热?”

曲池见?甜酿朝自己眨眨眼,指着这年轻人介绍:“小玉的朋友,王思乐,叫他王小二就好了。”

王小二带着小玉去了后厨,甜酿让小云把曲池带去雅间少坐,自己去找掌柜要茶要水,曲池实在?未曾想过,她?们?如今过得是这般模样,觑着空儿,旁敲侧击问了小云一些话,心头忽的松了口气。

姐妹三人不知道她?们?离开吴江后,有人来小庵村和明辉庄找过人,闹过事。

她?们?还在?悠然自得地过自己的日子。

曲池回到小庵村,从村民们?和下?人的嘴里听到了完整的经历,当日那事闹得很不小,小庵村的村民在?那俊秀年轻人面前只要能说些九娘的事,都能得到一笔赏钱,大家都在?说,原来九娘子是私逃出?来,她?的夫君追过来,看这阵仗,怕是不肯善罢甘休。明辉庄里容姊气得头疼了好几日,对着曲池的发问一字不提。

甜酿和小玉一道回了雅间,王小二上来奉茶,几人吃了茶点,聊了旧事,席间也算是言笑晏晏,欢声?不断。甜酿问了小庵村和明辉庄的事情?,知道一切都好,心内稍安,曲池也问姐妹几人从吴江出?来的一路行踪,甜酿省去太湖那段,细说了些在?钱塘的忙碌日子,何以为生,遇上什么趣事。

她?眼睛里有光芒,脸上扑着粉,也掩不住双靥的红晕。

两年过去,曲池心性成熟了许多,他模样英俊,笑容阳光,言行举止仍像那个嘴里叼着草的疲懒少年人,笑盈盈同姐妹几人说话,话里话外都很有趣,将一众事都娓娓道来,却没?有对甜酿提及施少连来小庵村之事。

临别之前,曲池问她?如今寓所,要去探望,甜酿笑道:“我住的地方偏窄,人多眼杂,你?若有事寻我,来这酒楼跟王小二说一声?就可,每隔几日我总要往这里来送东西?。”甜酿又听说曲池过两日要再回一趟吴江,要托曲池送些东西?给曲夫人和郭策。

她?离开吴江的时候未同曲夫人道过别,又受过曲夫人的恩惠,特?意在?钱塘买了些老字号的胭脂水粉、精巧首饰和文房一类,修书一封致谢曲夫人。

曲池回了吴江,并没?有告知曲夫人偶遇九娘之事,甜酿送的那些东西?带回了家,却把书信扣了下?来。

九娘还在?外,说明还未遇见?过那个男人,为什么要逃躲,九娘和他发生过什么,他如今还在?不在?找她??曲池想先从家姊那知道那个男人——蓉姊偶提起过这事,话里话外无不担忧感慨,也差人出?去打听,却从不对曲池说过半句。

半个月之后,曲池又回到了钱塘,风尘仆仆下?船,半道换了身衣裳,直接敲开了朱婆婆家的门,他笑嘻嘻拎着手里的东西?,看着诧异的甜酿,眉飞色舞,大大咧咧:“家姊让我带些东西?来送给九娘子,都是明辉庄自产的,不知道九娘子还喜不喜欢。”

甜酿看着曲池手里拎着的土仪,再看看眼前英朗蓬勃的年轻人,疑惑嗯了一声?:“你?如何就回钱塘了...曲夫人好么?”

“已经回来两三日了,铺子里有事,家仆火急火燎把我喊来。”曲池爽朗笑道,“蓉姊见?到九娘子的信,分外喜悦,知道我回钱塘,有许多话要我转述给九娘子,还塞给我不少东西?,让我一定转交给九娘子。”

他半眯着眼,唉了一声?,有些有气无力?:“天真热,我看楼下?就是茶水铺,我请九娘子喝杯凉茶好么?坐下?慢慢说话。”

“好...当然可以...我请你?喝茶....”

四?邻见?有男子上门来寻九娘,两人又一道进了茶水铺,个个都推窗竖着耳朵,目光灼灼偷看堂里坐的一双男女,那男子不过及冠,相貌极俊俏,白衣风流倜傥,笑声?又清朗,这么热的天,瞧着如风一样让人心旷神怡,大伙儿都吊起了一颗心,偷偷磕着瓜子听他两人说话。

曲池坐了一盏茶的辰光,就辞别甜酿走了,临走时还朝着四?邻拱拱手,眯着桃花眼爽朗一笑。

左右妇人的心都有些醉了。

日后总能遇见?曲池,有时是西?湖边,有时是街市,曲池有时也专来寻甜酿,有时替曲夫人送点东西?,有时邀甜酿帮个小忙。

小玉和小云每次见?曲池来,都兴高采烈迎上去,他容貌生得好,性子又亲和,笑起来,桃花眼一眯,懒洋洋抱着手看着人,很少有人能招架得住他风流倜傥又坦坦荡荡的模样。

甜酿并没?有打算和曲池走得太近,她?崇敬曲夫人,小庵村和明辉庄给了她?半年的幽静时光,让她?有勇气在?那儿走出?来,连带着曲池都感激起来,可和曲池见?的次数太多,一开始每隔两三日,后来日日再见?,心里也觉得不妥起来。

她?经过情?/事,知道男女关系的玄妙,虽然每次和曲池见?面,两人都谨守分寸,都是正常往来,但总觉有蛛丝一样的东西?缠在?其间,很难说得清,后来曲池来找,她?也常推脱不见?,把小玉和小云推出?去招待。

曲池仍如往常一样,笑嘻嘻来,笑嘻嘻去,有一次甜酿实在?忍不住,叫了他一声?:“曲池弟弟。”

她?把弟弟两个字咬得很重?,是真把他当弟弟一样看。

曲池笑眯眯看着她?有些严肃的面容,柔声?笑道:“九儿姐姐...”

他嗓音放得低,年轻男子的音色圆润动听,像春草,音调像根一样,深深扎在?土里,他低笑:“每日听小云这么叫,我也想试试,觉得比九娘子好听些...姐姐大我一岁,既然喊我一声?弟弟,我也要尊称一句姐姐。”

“九儿姐姐。”

他把姐姐喊得很轻,像微风,也像他的目光,自自然然从甜酿面上拂过。

甜酿咬着唇壁,猛然扭头,她?有些坐不住了。

四?邻都很喜欢这个朝气蓬勃,没?有架子的富家子弟,他出?手阔绰,对人大方,相貌上又占优势,很难让人不心生好感,甜酿整日穿得灰扑扑,脸色黄暗,相貌不扬,看着确实比曲池大好几岁,万不会把两人往那上头去想,真当这是一对姐弟。

他这么招人喜欢,两人相处又不留痕迹,甜酿只得老僧入定,每日只管闭着眼喊他弟弟。

夏末秋初,天气最是闷热,甜酿去西?泠桥下?送完熏香,再去照看小玉和小云支在?湖边的摊子,见?曲池也在?一旁。

一场狂风卷来千万乌云,急雨浇灭了行人的游兴。

小摊上都是不能受雨淋的绢扇之类,几人急急收了摊,连捧带抱,将东西?一趟趟往屋檐下?送。

雨下?得又大又急,游人都未带伞,一堆堆簇拥在?屋檐下?避雨,甜酿几人要收拾东西?,最后近处已无落脚之地。

曲池把甜酿袖子一牵,扯到了一旁,拨开路人,把甜酿推到了屋檐下?。

她?身后就是墙壁,面前是他的胸膛,曲池帮她?在?角落挤出?了一块避雨之地。

甜酿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不看眼前人,扭头默默凝视着外头的雨帘,屏住呼吸。

曲池挨得很近,见?她?全身绷紧,悄悄往后挪了一步,给她?腾出?一点喘气的地方。

旁侧人语喧闹,这一块地方,只听得见?雨声?,连呼吸都停住。

曲池的目光落在?甜酿面容上。

“姐姐...你?...脸上的黄粉...洇开了...”他低头,眼里含着笑,无声?对甜酿说话。

甜酿也觉得雨珠从额头一直流淌到脸庞,有些痒意,不知是水痕,还是呼吸。

她?从自己袖子里去掏帕子,曲池往后再挪了挪,让她?低头擦拭自己的脸庞。

曲池专注睇她?,敷着再厚的脂粉,描着再浓的眉毛,穿着再黯淡的衣裳,她?也依旧让他心扉颤抖。

半鬓青丝,一缕松松垮垮掩在?耳旁,隐隐约约露出?半只小巧的耳,雪白的耳珠上有一个小小的耳洞,这耳上,昔年也佩着明月珰,珍珠坠。

怎么不让人心神荡漾。

一点温热轻轻拂过耳畔秀发。

甜酿警觉,往旁侧一躲,额头正撞在?他肩头,余光瞥见?他低头,将面容贴近她?耳畔。

她?猛然回过神来他想做什么。

甜酿恼羞成怒,眼里满是怒火,直勾勾盯着他:“曲池!!”

声?音冰冷:“你?僭礼了。”

“抱歉...九儿姐姐...”曲池面容有些讪讪,长长叹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两步,半个身子都露在?雨中。

甜酿面色不佳,目光沉沉看着外头的雨帘。

曲池见?她?那副神色,心也沉下?去,一手捋着自己湿透的肩膀,抬头看着眼前雨雾。

良久不语。

转小的雨势又突然暴涨起来,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溅起千朵万朵水花,汇成一片茫茫水雾,水雾泛着青,是缥碧之色,西?湖就在?这烟雨茫茫中漂着,如幻境一般。

半晌之后,曲池轻轻说话,像自言自语:“我第一次见?到九儿姐姐...是那天夜里和阿策出?门,他腿不方便,白日都闷在?家里,夜里我就带他游湖、钓鱼,那天夜里本来不该出?门,我睡不着把阿策拖起来,就在?梅泽湖边猛然一瞥....那时候我就在?想,到底是女鬼,还是狐妖...但瞧她?那副样子...我心里想,若她?飘过来找我,我也一定好好应她?,说不定还会逗她?笑一笑。”

“后来我才?知道,村里新搬进来一户人家...我见?到白日素衣素裙的她?,拎着裙子跑起来,她?看着我没?笑,我倒先笑起来...”

“我从小没?有母亲,五六岁长姐外嫁后,在?家一直受继母苛待,再后来陪着长姐在?明辉庄,从来也不知道那种感觉...”他低喃,“我只觉得心里缺了一块...见?到九儿姐姐,才?知道自己缺的是什么...”

“我也想知道,姐姐为什么独自在?外飘零?为什么闭口不提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一直那么忧愁?有谁伤害过姐姐?那个人是谁?”

“有一次在?明辉庄,姐姐做针线刺伤了手,自己吮住了血珠,小玉在?旁边说,姐姐的手为什么一直这么冷。”

“那一瞬...我想用自己滚烫的血暖暖姐姐...”

“不需要。”甜酿打断他的话,冷着脸,“曲池,你?和我,不可以,你?只能把我当姐姐看待。”

“.....好....”哀怨的词像水雾一样缭绕在?甜酿耳旁。

外头雨依旧在?下?。

曲池耸耸肩膀,对着甜酿释然一笑,迈步走进了雨中。

甜酿想唤住他,又抑下?自己的声?音。

淋过一场雨,曲池病倒了。

小玉和小云去看过,回来对甜酿说:“曲池哥哥发起热来,烧了一夜,嗓子都说不出?话来,好可怜。”

甜酿思来想去,又觉得于心不安,托付小玉送了点润喉的凉药过去。

几日后,曲池倒是病好了,不过好些日子没?有到甜酿面前来,却是一直和小玉小云私下?往来,有时姐妹两人回来,会跟甜酿说:“今天曲池哥哥带我们?去赏飞来峰。”或是,“曲池哥哥让人送了糕点来吃。”

再后来,曲池又到甜酿面前来,见?了甜酿也没?有生分,大大方方作揖:“九娘子。”

他这回又换成了以前那个称谓。

甜酿略怔了怔,抿抿唇,对他点了点头。

经过这么一闹,甜酿也算是适应了有曲池的生活。

甜酿和曲池重?逢的这年,是神凤五年,是个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吉庆年,对甜酿来说,这年和去年并无不同,对很多人来说,这一年又分外不一样。

这一年有春闱,正逢庆典,恩诏多加了一百名进士,传胪放榜,张圆中了二甲、方玉和况学中三甲,三人都做了同科进士,江都三家的门槛都险些被道贺的人踏破。

张圆有岳家扶持,皇榜之后直接授了试御史,留在?京里任职,张、赵两家喜不胜喜,窈儿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来,新婚分别实在?是辛苦小夫妻两人,忙着打点行囊,要进京去和张圆团聚。

方玉和况学还在?等铨选,原想先回江都等,踌躇不决之间,恰都遇上从家中赶来的家仆,分别给两人送了几千两银子在?京里度日。方、况两家哪里有这多银两,当然都是从施家出?来的,方玉娶了云绮,况学娶了苗儿,施少连当然有心把三家绑在?一起。

杜若的孩子生在?四?月,她?自孕后脾气秉性更加不好,每日和张优吵得天翻地覆,又抓住张优和她?房内的婢女私情?,日日闹到张夫人面前来,张夫人管不住那些,杜若索性一气之下?,大着肚子回了哥哥家待产。

孩子生下?来,果真是一个女儿,模样生得和杜若很像,这个孩子的名字叫张和宜,小名叫蔻蔻。

女儿生下?来,张优不管不问,也不许张家人管,杜若这时候和张家开口要和离,张夫人心也凉了,见?她?和张优闹得要死要活的样子,这时候张圆又在?京里授了官,张家春风得意,门槛也比以往高了几分,一家商量下?来,和离也罢,左右已成怨侣,不如放各自安好,日后张优再娶,也能娶一门好亲事。

两家写了和离书,把杜若的嫁妆箱笼都送回了杜家,孩子现在?小,张夫人的意思,先养在?亲娘身边,日后长大了,再接回张家。

杜若生产的时候,很是吃了些苦头,也挣扎着将身体?养好,杜家哥嫂再不乐意,好歹是自己的亲妹子,杜若就先在?娘家养着,每日和老娘在?家养着女儿,足不出?户,不问世事。

高兴的还有况家。

况家上下?和睦,这么多人住在?一起,未有一日红过脸拌过嘴,儿孙又各自出?息,况苑的营生越做越好,况学如今走了仕途,巧儿又正当婚配,况夫人整日里乐呵呵的,真是无一处不顺心。

现在?只差大儿媳肚子的消息。

况夫人开明的很,起初两年一点也不催,让他们?小夫妻过自己的小日子,这几年间才?慢慢心急起来,该要一个了。

该看的大夫都看过了,该拜的菩萨也拜过了,日子过得这么顺遂,孩子早晚也会有的。

晚上况苑从外头回屋,薛雪珠正在?屋内焚香,见?丈夫进来,替他打水洗漱。

他们?夫妻成亲六七载,两人一向感情?和睦,相敬如宾。

况苑闻到妻子身上那股清冷的檀香味,顿住了迈过去的脚步。

婢子敲门,送进来碗汤药。

“母亲又找大夫给你?调养身子了么?”况苑看她?把那一碗汤药都饮下?,“你?今日跟母亲又去庙里上香了?”

薛雪珠温柔点了点头。

“何必如此。”况苑去净手,劝她?,“你?若不想做这些,直跟母亲说,若是抹不开面子,我去同母亲说。”

“我不忍拂母亲的一番苦心。”薛雪珠微笑,柔声?道,“做这些,我都愿意的。”

况苑瞥了她?一眼,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屋子里就极静。

况苑从来不在?外头过夜,向来是宿在?自己房里,近来却多在?书房歇。

薛雪珠还是希望丈夫多宿在?屋中,免得婆婆多心。

“听说杜二嫂生了个女儿。”薛雪珠去铺床,“娘和我们?商量,想去张家送份礼,却又....也不知把这礼送到哪家去,听说杜二嫂生产时吃了不少苦头,不轻易见?客,想见?也不得见?。”

她?亦步亦趋跟在?况苑身边,替他更衣搭把手。

况苑解衣扣,见?她?一直在?身边站着,应了句:“嗯。”

“那个孩子...”她?低语。

“是张家的。”况苑皱着眉头,语气也冷淡,“我早已和她?断了往来,你?也知道的。”

她?轻声?问了一句:“还会有下?一个么?”

他把胸膛的气沉下?去,扭头看自己的妻子,回她?:“不会了。”

她?微微敛起秀眉,想舒一口气,这口气却梗在?心口,实在?舒不下?去。

屋里声?音又掉了,安静得有些窒息。

“杜二嫂....”

“是我的问题么?”他站在?她?身前,打断她?的话,“你?何止于如此大度,乐意看着我和一个个女人偷情?,却能安之若素,一如既往。”

“当初嫁给我的时候,不也是你?一眼相中的么?”他语气近于压抑,“是你?家有意结亲,你?点头要嫁,我没?有逼你?。”

她?只能微笑:“我嫁到况家来,每日兢兢业业伺奉父母,操持家务,抚育弟妹,服侍夫君...能做的已经做尽了...”

“你?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处,是贤妻,是菩萨一样的人。”况苑很疲惫,“你?不想和离,我不能休妻,我们?两个绑在?一起,最后是我对不住你?...”

“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一个孩子,但孩子不是看着每月黄历挑出?一个行房日子,枕头底下?压着送子符,你?脱了衣裳,闭着眼等着受刑...你?在?为难自己,也在?为难我...”

好些年前,吵过很多回,后来也不吵了,消停了,他出?去当了恶人。

“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说过这件事....”薛雪珠的语气依旧是和缓的,“是因为杜二嫂么...巧儿说你?有一天在?书房待了一天一夜没?睡...那天恰好是杜二嫂生产的日子...”

“孩子总会有的...家里若因此对我有怨气...我也心甘情?愿担下?来...”她?也长长喘了一口气,“阿苑,我心里是有你?的...你?做什么我都接受,杜二嫂的性子我也很喜欢...我别无所求,只想你?心里有我这个妻子...”

况苑目光沉沉看着她?,突然苦笑起来:“我心里怎么没?有你?,娶你?进门的时候,我高兴得三天三夜没?睡着,成亲那一整个月,我不务正业,带你?游山玩水,成亲那一年,每天晚出?早归,只为多陪你?一会...”

她?轻轻握住他宽大的手,手掌很硬,指节粗长,是一只男人有力?的手:“阿苑...我...我给你?纳个妾吧...”

“不必。”他疲惫倒回床间,“给我纳妾,你?心里不难受么,何苦又来为难自己。”

“那...”

“就这样吧。不早了,早些歇吧。”

夫妻两人双双在?床间躺下?,薛雪珠抬头看丈夫一眼,见?他已经闭着眼睡去,起身吹灭烛火。

两人各据着长枕一侧,背对而眠,同床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