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哭了?”折伊微微蹙眉,忙把手绢递给锦禾。
锦禾没接手绢,只是望着折伊,泪水决堤,控都控制不住。
锦禾知道自己不该哭,不该将自己的情绪如此示人,可是她真的情难自制。
郡主连蹙眉的样子都和娘娘毫无二致。
锦禾目光微闪,明明是不一样的脸,不一样的人,但感觉就是那么——亲近,熟悉。
感觉就像娘娘回来了一样,仿佛娘娘就在她的眼前。
锦禾泪眼婆娑地望着折伊,突然抓住折伊帮她擦眼泪的手,像是俯首神明一般,虔诚地将额头抵在折伊的手背上,哭得身子轻颤。
她多希望眼前的郡主就是娘娘,可是,她又清楚地知道,娘娘已经没了。
那个喜欢叫她小丫头的娘娘再也回不来了。
娘娘被赐死后,是她亲自给娘娘更衣梳妆,是她亲手将娘娘放进了棺木。
想起娘娘在冷宫中遭的那些罪,受的那些酷刑,锦禾心如刀割!
锦禾哭得压抑而伤心,折伊鼻头泛酸。
小丫头,你不是来找我说话的吗?
为什么要哭呢?
你是在我身上看到了你家娘娘的影子了吗?
这个世上,若说谁会怀疑她是谢芷茹,谁会认出来她是谢芷茹,锦禾绝对是第一个!
锦禾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太熟悉了,熟悉到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锦禾便知道她想干什么。
她们主仆从前就那般默契。
这几日在锦禾面前,折伊已经刻意改变自己从前的一些动作和习惯了,但可能还是会无意识间露出一些破绽。
人的容貌声音可以变,字体可以变,性格可以变,但那些长久以来形成的无意识的小动作、小习惯、小喜好真的不容易变。
如果在她还未和锦禾过分接触前,锦禾绝对不会在她面前这般哭泣,这般难以自制。
锦禾在宫中呆了那么多年,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她从来不是一个会轻信旁人之人。
锦禾今天会在她面前这般,必定是观察了她许久,从心底信了她的话,信了她和谢芷茹的关系。
她若是长久地在此待下去,锦禾迟早会发现她的身份,迟早会怀疑她就是谢芷茹。
折伊低眸,静静地看着锦禾,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俯身哭泣。
小丫头,哭吧,哭出来也好,这些年难为你了。
哭过后,锦禾思绪清明了些,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对不起,郡主,奴婢一时情切,冒犯您了,请郡主恕罪!”
锦禾松开折伊的手,快速擦干眼泪鼻涕,收拾好情绪,立马跪地赔罪。
纵然眼前的女子是娘娘的徒弟,纵然她们都和娘娘有关联,但她是郡主,是楚将军即将迎娶的夫人,身份有别,锦禾不敢逾矩。
刚刚……是她放肆了。
“什么冒犯不冒犯的,以后在我面前,你不必这般拘礼。”折伊弯身扶起锦禾。
锦禾眼睛依旧湿润,低头看了一眼桌上已经凉了的饭菜,略带尴尬地说:“饭菜好像凉了,奴婢去给郡主热热吧。”
望着眼前的女子,锦禾突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
折伊按下她端饭菜的手,微微一笑,带着几分无奈:“不用了,我也不饿。”
锦禾的性子比从前拘谨了不少。
这些年,她到底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锦禾坐回凳子上,看折伊的目光有些悠远,想要透过她找寻娘娘的气息。
“郡主,奴婢真的没想到娘娘在宫外竟还有您这样一位徒弟,娘娘以前从未跟奴婢提过。”锦禾真的太意外了。
折伊不缓不慢地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锦禾,一杯自己端起抿了一口。
私心里,折伊并不想骗锦禾。
她可以毫无负罪感地编谎话找借口骗任何人,唯独无法那样对锦禾。
她没办法将编给楚衡听的那些话说过锦禾听,她张不开嘴。
“锦禾,你信我吗?”折伊望着白瓷茶杯,声线清冷。
“信。”锦禾相信自己的判断。
“如果你信我,就什么都不要问。”折伊坦然一笑,“我知道你好奇我和你家娘娘的事,我不想解释,不想再提,我也不想编些谎话骗你,有些事我不希望你知道,你家娘娘也不会想让你知道。”
“为什么?奴婢不是很明白。”锦禾认真地问。
折伊反问她:“你知道回京路上遇到你时,我为什么让将军留你在镇国王府吗?”
“因为郡主知道将军中毒了,想借奴婢之口告诉将军解药之法。”锦禾平静地说。
折伊垂眸涩涩一笑,微微摇头:“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锦禾微怔。
“想让你有个栖身之所,余生不用再被人辗转买卖为奴,想让你放下过去,余生只为自己活,想让你有所倚仗,不必被人欺凌。”折伊目光凝定,“你把解毒之法告诉将军,他必定记着你的情,不会轻怠你。”
锦禾以前跟着她天天面对的都是尔虞我诈,腥风血雨,每天都在提防中过日子,想睡个好觉都难。
她侥幸活下来已是不易,折伊希望她日后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必算计,不必争斗。
锦禾听罢,眼眶微热:“这是娘娘的意思,还是郡主的意思?”
“是你家娘娘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折伊正色道,“锦禾,人要学着向前看,我们都希望你好好活着,为自己而活。”
“娘娘走前一直在冷宫,郡主如何知道这是娘娘的意思?”锦禾心知折伊是好意,幽幽一笑,“奴婢是个孤儿,在奴婢心里,娘娘是奴婢唯一的亲人。奴婢染上瘟疫要被扔出宫时,是娘娘将奴婢留下,衣不解带地照顾,奴婢这条命是娘娘给的,从那时起,奴婢就发过誓,此生只为娘娘而活。”
面对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小丫头,折伊五味杂陈。
“所以你来京城借镇国王府栖身,有何目的?你来不就是想跟我说这个吗?”折伊也不拐弯抹角了,“当初就算我没插手,你也是想让将军留下你的吧?”
锦禾对她这般忠心,若了无牵挂,早就随谢芷茹而去,不会苟活于世。
她一直想见自己,恐怕也是因为这个目的。
谢芷茹都死了,还有什么事能令锦禾如此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