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楚衡还是没有哭出来。

理智在他这里一直占上风，哪怕知道折伊没有伤害的意思，他对她也始终是防备的。

他不可能把真正的自己展露在她面前。

楚衡收拾好情绪，浮起一个浅浅的笑意。

“折伊，你就那么想看我哭？你嘴上说不笑话我，谁知道心里会不会？”楚衡的语气带了玩笑的口吻。

见楚衡这样，折伊收起了她刚刚冷不丁冒出来的心疼。

“我确实很想欣赏一下将军梨花带雨的风姿，好好笑话一番，不过看情形，怕是看不到了。”

他情绪收得倒是快。

“我七尺男儿，堂堂辅国大将军，要是哭的话得多丢人。”

折伊瞥了他一眼，也不知刚刚是谁背过身前悄悄擦眼角。

楚衡，心软给你个发泄的机会你还不要。

你憋着，憋死你。

“所以，将军为什么要给那些牌位盖上红布？”折伊抬眼示意了一下，没有忘记自己的疑问。

楚衡的眼神落在红布之上，眼角微微一紧。

“因为在我心里，他们都还活着，他们没有死，他们只是忘记了回家的路。”

原来如此，情理上的确是这样的。

不过说不上为什么，折伊觉得怪挂的，但也没多想。

或许这是楚衡缅怀他们的一种方式吧。

折伊目光澄明：“是啊，他们都还活着，永远活在百姓的心里。”

自古以来，每一个为家为国而战的军人都值得敬重。

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后，楚衡轻轻地说：“回房吧。”

路过前厅时，聚赌的那一干人等早已不见，各自回房睡了。

镇国王府异常安静。

回到房间，楚衡非常自然地拉着折伊往床榻边走，一副要留宿的架势。

“将军，这是我的房间。”

言下之意就是，楚将军，请回你的房间睡。

折伊欲将手从楚衡的手里抽出来，但楚衡抓着不放。

“折伊，我想你陪我。”

折伊微微咬唇：“将军，我说了，我不会走。”

他非得死守着她吗？

“我相信你不会走。”

在他病没好前，她不会走，但是他病好后呢？

“那将军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不在旁边，我睡不着。”楚衡微微皱眉，带着点小委屈。

“我给将军点根安神香，很管用的。”

我以前也不在，也没听说你失眠啊，楚将军！

楚衡接话接得飞快：“没有你管用。”

昨晚抱着她睡，感觉很踏实。

折伊忍不住翻白眼，姑奶奶又不是安眠药。

昨晚让他抱着她睡，是看他自己把自己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担心他把身体熬垮了。

她想让他好好睡一觉，养养神。

没想到他还得寸进尺了。

“将军，你我尚未成婚就同床共枕，像话吗？将军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折伊搬出礼数这一套，“我可不想被人指指点点。”

“谁敢指指点点？我收拾他。”楚衡说得很认真。

指指点点？

折伊，你是怕被人指指点点的人吗？

就连毁容你都没当回事，你会在乎这些虚礼？

“将军真不回自己的房间睡？”

“不回。”楚衡的眼神柔得像水一样，“折伊，陪着我，好吗？”

折伊定定地望着楚衡，很想把事情捅破，很想大声地质问他。

楚衡，你摆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给谁看？

你真的爱我吗？

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我的命？

你究竟想利用我做什么？

可是，话到嘴边，终究又咽了回去。

行！

楚衡，既然你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既然你非要继续演戏，那我陪着你演。

我看你能演到哪种程度。

演，你我一起演！

看谁演得好！

折伊盯着楚衡好一会儿，楚衡也回望着她。

两人的眼神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谁都不肯后退。

隔了好一会儿，折伊的头忽然重重一垂，败下阵来，再也不端着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将军，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啊？”

折伊露出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不甘心地跺了跺脚，像个小孩子一样。

楚衡被折伊突变的神态弄得有点没反应过来，看了她好半天。

“折伊，你——”

“哎——我真是装不下去了，这戏唱得我心累，太伤脑子了。”折伊丧气地说道。

她的语气很是无奈。

楚衡压下眉头，伸手拉了拉她。

这一次，折伊没用力，任由他将她拉到床边坐下。

“什么装不下去了？”楚衡略带疑惑地问。

她什么意思？

她是不是想说什么？

折伊抬起头，嘟着嘴巴，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坐在身边的楚衡。

“将军，不要再自欺欺人装傻子装糊涂装白痴了好么？将军这么聪明的人，磬音山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是我做的了吧。”

楚衡一怔，没想到她会直接把话挑明。

“知道了，所以呢？”楚衡没否认。

“所以将军应该也猜到其实我并不想嫁给你了吧，你就不能放过我，当我死了吗？”折伊摆出欲哭无泪的表情。

尽管早就猜到她不想嫁给自己，但当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楚衡还是觉得这话特别刺耳。

“不想嫁给我？”楚衡反问她，“我之前问过你，你当真愿意嫁给我，是你自己说‘将军这么好的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民女怎么会不愿意呢’，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想反悔？”

“将军，我那是骗你的。”折伊抿唇，“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和将军在一起。听到将军说想娶我的时候，我吓坏了。”

楚衡：“……”

吓坏了？

他有那么吓人吗？

折伊撇嘴：“所以我才会给将军下药，后来遇到师父生前伺候她的婢女锦禾，我又让锦禾给将军下药，就是想让将军离我远些。”

“你师父？谢皇后？”她这是正儿八经承认谢皇后是她师父了？

“对啊。”折伊的眼睛亮汪汪的。

“谢皇后真是你师父？”楚衡想起在祠堂时自己冒出的那个念头，追问道。

“是，反正锦禾应该已经猜到了，我也不瞒将军了，我一身本事都是师父教的。”折伊撒谎撒得十分自然，美滋滋地说，“不过，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师父一直夸我有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