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辞和锦禾走到折伊旁边,风辞压低声音:“姚姑娘,你回来了!”
“你们两个怎么不去玩?”折伊问他们。
两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锦禾皱着眉头:“跟苏玦公子赌,十赌十输。就算偶然赢一次,那也是苏玦公子故意输的。”
折伊挑眉:“苏玦这么厉害?”
“相当厉害。”风辞叹道,“苏玦公子号称‘赌坊杀手’,他去哪个赌坊,哪个赌坊遭殃,银子都被他赢走了,赌坊掌柜见到他就怕,苏玦公子不在京中的日子,赌坊掌柜们可开心了。”
折伊了然,苏玦出老千出得够溜啊。
正说着话,有下人发现折伊回来了,立马收起玩闹的模样,恭恭敬敬地行礼。
苏玦见她安然回来,松了一口气。
她今晚要是没回来,不知道楚衡会怎样。
“本公子看见衡衡朝祠堂的方向去了。”苏玦摇着筛子说,摆明了是告诉她楚衡在哪儿。
说完,苏玦又招呼下人们继续赌。
下人们看看折伊,有点犹豫,吃不准这位未来夫人的性子。
谁家主母能容许下人如此放肆?
折伊淡淡一笑:“你们继续,不要理我,改天有空,我陪你们玩几把。”
下人的心思,折伊如何不知。
一听这话,下人们面面相觑,随即笑开了,便没再拘束。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道门。”苏玦笑得像朵花,言语暧昧不明,“我家衡衡真是好眼光。”
折伊浅笑不语。
回想起男人今夜说得那些事,折伊转身朝祠堂走去。
祠堂里焚着香,燃着烛火,已故亲人的牌位整整齐齐安放着,不过左手边的几尊牌位却用红布盖着。
楚衡伸手摸着红布,眸光幽沉,烛火在他的脸上跳动着,带着几分阴郁。
折伊走到祠堂门口,看着楚衡的背影,蓦然心酸。
楚衡孤零零站在牌位前的样子,清冷,寂寥,悲伤。
察觉到门口的脚步声,楚衡回头,一眼便看见折伊。
她回来了,真好。
楚衡走上前来,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无恙,放下心来。
“事情办完了?”楚衡露出笑容,眉目间有了些许神采,看折伊的眼神很柔。
望着楚衡略带倦意的俊脸,折伊不自觉地蹙眉。
“我只是出去办点事,没有危险,就算有危险,一般人也伤不了我,犯不着全府上下熬着等着,下次不要这样了。”
大晚上来祠堂站着,楚衡应该是想他们了吧。
楚衡没回答,牵住她的手:“回来就好,走吧,夜深了,回房歇着。”
折伊按住他,视线越过他看向牌位:“我给他们上柱香吧。”
她这么说,楚衡也便没阻止,将她引进祠堂,亲自抽了三柱清香给她。
折伊放在烛火上点燃后,跪下身三叩首,把香插进了香炉,眼神在楚奕的牌位上看了好一会儿。
楚衡见她盯着大哥的牌位看,神情莫名。
她说大哥是她害死的,可看她的神色,却似有几分愧疚。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愧疚?
大哥是因为谢皇后而死,若是愧疚,那也该是谢芷茹愧疚。
就算她有可能是谢皇后的徒弟,也不该有此神情。
除非——
一个大胆而不可思议的念头从楚衡的脑子里冒出来,除非她就是谢皇后,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楚衡自己都吓到了。
不可能吧……
“将军。”折伊并未察觉到楚衡走神,看向盖着红布的那些牌位,“盖着红布的那些牌位,都是在长乐山遇难的吗?包括你的父亲?”
楚衡回过神,声音有点哑:“是的,是我父亲还有其他几位亲人的牌位。”
“为何要用红布盖着?”折伊不解地看着他。
按照他们的习俗,只有未亡之人,却提前刻好牌位的才会如此。
楚衡微微低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神情微微一变,似是挣扎,似是痛苦。
有些话想要脱口而出,却又生生忍住。
他的眼神,让人有些心疼。
楚衡别过头,避开折伊的目光,伸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半天没说话。
折伊听到他缓缓呼气,像是在平复情绪。
楚奕口中的楚衡一直飞扬跳脱,无拘无束,活得洒脱自在。
可是,那样的楚衡大概此生都不会回来了。
镇国王夫妇死的那年,楚衡也不过十八岁。
若在地球空间,这个年岁的人才刚刚成年,准备上大学。
可楚衡呢?
十六岁就带兵出征,以少年之躯,挑起镇国王府的重担,守护大齐百姓。
十八岁时,一边承受失去至亲,失去同袍的之痛,一边还要守住大齐,安抚那些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百姓。
此外,他还得时时刻刻提防来自四面八方的冷箭,护住余下的至亲。
若无坚韧的心性,他怕是早已被压垮。
难以想象,楚衡这些年是怎么撑过来的?
尽管心中对楚衡有怨有怒有心结,但得知楚衡的过往,得知他的不易,折伊还是心中不忍,有些心疼了。
折伊低头,握住他的手,想给他一点安慰。
楚衡的手很凉很凉。
楚衡感觉到手中的温热,反手握紧,攫取着她的温暖。
折伊声音温软:“将军想哭就哭出来吧,我不笑话你。”
楚衡这么要强的性子,怕是从亲人离开后都没有痛痛快快地哭过,发泄过。
身份容不得他软弱,他面临的事也容不得他悲伤。
那种举目无靠,只能靠自己的感受,她有过。
所以,她懂!
苏玦曾说,衡衡,想哭就哭吧,不要憋着。
司马独孤曾说,楚衡,不要把自己崩那么紧,你不是神,你是人,你并非无所不能。
叶清尘曾说,阿衡,在我们面前你不用那么要强。
可是,他面对的大齐百姓的生死,是外敌的虎视眈眈,是镇国王府的安危。
现实不允许他露出丝毫软弱!
他将所有的悲伤,所有的痛苦都压在心底,不轻易将真实的情绪示于人前。
可是,不知为什么,听到折伊温软的声音,楚衡突然有点压不住自己的情绪。
心像什么戳中了一般,软软的,酸酸的,还夹着点疼。
她说,将军想哭就哭出来吧,我不笑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