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自愿从军，兵将士气高昂，在镇国王和楚将军的带领下，军民同仇敌忾，共退外敌。那时，几乎每一场战都是死战，但谁都没吓住，反倒越挫越勇。”

“正当大齐兵力都被四国兵马牵制时，大齐内部的叛军和欲图复国的前朝大梁人勾结，一路杀到了京城，攻入王宫。”男人道，“幸亏楚将军及时赶到，将其诛杀，守住了皇城。”

男人语气莫名：“那时候，只要楚将军稍微在路上耽搁半日，大齐江山就换主了，可惜楚将军来得太快了。”

折伊听明白了男人话里的意思，如果楚衡没有及时赶到，齐延烈恐怕早就被叛军所杀。

但凡楚衡对帝位有心，他完全可以拖延半日，待叛军杀了齐延烈之后，以保卫皇城为天子报仇为名，名正言顺诛杀叛军。

以镇国王和楚衡的威望，帝位唾手可得。

然而，楚衡没有这么做。

估计他也不屑做。

“听你的意思，楚衡救了齐延烈，你反倒很遗憾。”折伊淡淡地说。

男人没有否认：“因为有些人比他更适合坐那个位子。”

折伊指了指男人：“大哥，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大逆不道。”

他说的有些人指的自然是镇国王和楚衡，而那个他，自然说的是齐延烈。

大哥，你就那么希望镇国王或者楚衡当皇帝啊？

亲身经历过，亲眼见过，男人深知天子的德行能力关乎国运，关乎百姓死活。

当今皇帝的德行和能力实在不怎样。

“那次动乱持续了将近一年方才平定，大齐死伤惨重，镇国王和楚将军的兵马都折损近半，其他将帅带的兵马更是只剩下三成，大齐元气大伤。”

夜色下，男人的神情一黯。

“战事过后，朝野上下都松了一口气，楚将军留在京城料理战后事宜，其他大军也陆续班师回朝。那时镇国王麾下还幸存的将士不到六万，分两路回京。其中一路近四万人，由镇国王率领，只可惜他们没能活着回到京城。”

“发生什么意外了？”折伊蹙眉。

她知道镇国王死了，但不清楚是怎么死的。

“发生意外的头一天，天象有些异样，云台县附近日光晦暗，忽然刮起大风，灰雾弥漫，天上虫鸟乱飞，地上百姓家中牲畜不宁，鸡鸣狗吠，原本清澈的井水冒泡，泛着泥沙，河水也无端上涨……”

折伊一听，这不是地震前的征兆吗？

不过，他们这个时代叫地动。

“地动了？”

“是啊，第二天夜里，云台县就发生了地动。”男人叹道，“不过最可怕的不是地动，是地动时长乐山突然裂开，从地底下猛烈地喷出火柱，直冲云霄，声音如打雷，一夜不绝，几十里外都听得到。”

折伊一怔，火山喷发！

长乐山她知道，一直是大齐的领土。

这座山面积很大，树高林密，植被覆盖率极高，景色秀美。

长乐山竟是一座火山，这根本看不来啊。

“之后呢？”折伊问。

“之后长乐山上一边喷着火柱，一边从裂口处流淌出一些像烙铁一样红的泥浆，不停地向四周漫延。那些暗红的泥浆又多又厚又烫，连铁都能化成水，流淌之处全部成为焦土。”

折伊心下一凉：“镇国王的大军当时正好路过长乐山？”

“是，近四万大军全部葬身火海，连骨头都不剩，无一人幸免。据说，火柱喷发的位置刚好就在大军扎营的地方。”男人幽幽地叹息一声，“如果只是地动，死伤不会这么惨重，谁能想到——”

男人语气十分沉重：“长乐山那么大，火柱不从其他地方喷，偏那么巧从扎营的地方喷，若是离得远些，他们或多或少还能逃出些人来。除了大军，离火柱稍近的农户也都没能活下来。”

火山喷发有多可怕，折伊自然知道。

营地在火山口，人完全没有生还的可能。

折伊心酸不已，在自然天灾面前，人命真的微不足道。

那些将士背井离乡，浴血沙场，守疆卫土，好不容易大胜，还没来得及跟家人见上一面就这么去了，着实凄惨。

镇国王戎马一生，没战死沙场，却死于火山喷发，实在可叹。

“那些烧红的泥浆流淌了二十余里，烧了小半个月才渐渐熄灭，剩下一个口，一直冒着浓烟。司天监去长乐山看过之后，说地底下有火，因为地动引起山体爆裂，所以火喷了出来，并且说看情形日后还有可能再次喷发。”

折伊心想，司天监还是挺有脑子的。

这个时代的人还不知道火山的成因，但他能说到这种程度，知道可能还会再次喷发，说明是细心研究过的。

“司天监重新给长乐山改了个名字，名为火山。朝廷派人顺着泥浆外沿围了一圈栅栏，严令任何人再靠近火山，附近的百姓也都迁走了。哪怕一年多前，火山口停止冒浓烟，朝廷也没有解除禁令。”

“死去那么多将士，其中还有镇国王，百姓们敬重他们，欲为他们大兴土木，修庙立碑。但是楚将军制止了，楚将军说无需如此，他们从军之人以天为棺，地为墓，百姓心里能记着他们就够了。”

“于是百姓自发刻了‘长乐山众将’的牌位在家中供奉，每年忌日，不少百姓也都会前往火山附近，烧纸祭奠。”

“他们为大齐浴血奋战，百姓会这么做也不奇怪。”折伊微微加重了语气，“理应如此。”

男人微微颔首，语气一淡：“长乐山的事传开后，大齐举国悲恸。镇国王妃本就在病中，得知镇国王的死讯，悲痛过度，当场就去了。”

折伊鼻头微酸，镇国王夫妇少年结发，相扶相持多年，夫妻情意甚笃，镇国王的死对镇国王妃而言太致命了。

“其实，最痛苦的莫过于楚将军。”男人看着天边半月长长一叹。

“同时失去双亲，搁谁身上都痛苦。”折伊声音略低，“何况还死了那么多将士。”

身为将军，兵将也都如同自己的亲人，兵将惨死，楚衡如何不痛？

男人沉吟一声：“不止如此。”

“还有什么？”折伊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