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行少带着人怒气冲冲来,终,领着他的人浩浩荡荡去。
一场人仰马翻后,琅环扶着欧阳坐了下来,琉璃恢复了一二体力,正哭着替欧阳看伤。
欧阳两手背均未能幸免,长长一条鞭痕横亘其上,破皮烂肉早糊成了一团,伤口中隐约泛白的地方依稀见骨。
“大公子的心是石头做得吗,少主这样纤细的手,他竟然抽得下来。”琉璃拿沾了盐水的布巾小心翼翼擦拭着血痕。
早已痛得麻木的伤口在接触到盐水时,袭来闪电般的锐痛。
欧阳浑身抖地过电一般,拧眉呻吟:“嘶,轻点。”
欧阳疼的十指颤抖,梗着脖子将脸撇向一边,不敢直视伤处。
琅环默契地上前将欧阳的脸按进自己怀里,微有责备道:“你手脚轻点,别再弄疼少主了。”
“人家已经很轻了,”琉璃抽抽鼻子,“这样深的伤口怎么可能不疼呢,大公子也是,明明是少主的姑爷,却对姚曼歆那样上心,不惜冤枉、伤害少主。”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他今日好歹被我唬住了,否则你们两谁也讨不了好。”欧阳哑着嗓子道,在说到“心尖尖上的人”时,嗓音尤其喑哑,听起来别有一番委屈涩然。
琉璃与琅环对视一眼,第一次见这样幽怨感伤的少主。
“少主,您是不是,真的喜欢大公子了?”琉璃试探道。
欧阳闻言也是一愣,旋即道:“欧阳一族三十四代单传,“姑爷”在传宗接代之后便再也无用,只是挂名的短命鬼罢了,喜不喜欢的,有什么重要。”
据说欧阳一族是魔王阿修罗的后代,生来血中带毒,世世为不得长寿的诅咒所困。
欧阳家为了改变这种状况,在早二十几代时便开始涉足毒术,希望能改变族人体质,然,百年来毫无所获,却无意中以苍山为界,凭毒术傲视天下。
欧阳家因毒血的缘故,几乎女孩儿比男孩儿长寿一些,因此家族基业向来是传女不传男,且毒血诡异,关系家族存亡,家族一脉延续已太过艰难,对家主而言,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儿女情长。
而欧阳,亦不能例外。
“所以少主已经将他当成是要来传宗接代的人了?”琉璃大惊失色。
这可怎生是好,都不仅是喜欢了,少主都在考虑绵延后嗣的问题了。
欧阳说得隐晦,本意就是她根本没考虑过喜欢孤行少的事,可她的状态实在不想是不喜欢的样子,无怪乎琉璃要大惊失色了。
她将他当成了传宗接代的人选了?怎么可能!她还没想过传宗接代这档子事!
可其实以他的皮相来看,孩子的模样应是极好的,若是再随了他一身筋骨天赋,孩子的功法造诣可想而知。
莫不是母亲就是看上了这一点,所以才点明让自己来完婚的?
欧阳觉得不是没可能,若非如此,她还真揣摩不通母亲的用意!
“那不是我将他当成的,是母亲答应这门亲事,其实就已经默认了。”欧阳道。
琉璃瞠大了眸子,看看琅环,后者与她一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事,还同庄主扯上关系了?
“本主只有对山庄的责任,不屑儿女情长,况且孤行少这样的,喜欢上他纯粹是自虐。”欧阳越说越觉得占理,不是为了山庄,她干嘛委屈自己。
只是话说得信誓旦旦,心下却蓦然凄惶——那日日夜夜的保护和相互扶持,浸染了她几多情意拳拳,不说满心满意,却也是上心了的,怎么会不屑于儿女情长呢?
明明已是喜欢,但欧阳不敢说出口,怕得来琉璃的苦口婆心、母亲的失望以及孤行少的不屑。
却不知,此番话听在门外人的耳中,是何等的惊雷闷击。
陆凛小心翼翼瞄了眼自家宫主,从听见说自己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时,他家宫主浑身便陈出森寒冷意,再听到说喜欢上他纯粹是自虐时,陆凛细心地发现自家宫主绷紧的手指骨嶙峋突兀,却还不忘小心呵护好手中那只瓷碗。
啧啧,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只是这美人忒得奔放了,陆凛觉得自家宫主的暗怒,纯粹是因被当成工具有损男人颜面而起的。
“嘶……琅环去备一碗麻沸汤,还是疼。”尽管闲聊来转移注意力,但是对疼痛的敏感还是不足以让欧阳就这样将疗伤生扛下来。
孤行少闻言,将手中瓷碗塞给陆凛,头一偏斜眼看进屋里,示意陆凛将碗送进去。
主子心情不佳,陆凛虽不想跑这趟腿,但还是看着眼色不敢强撄虎须,于是接了碗,认命充当起传唤小厮。
琅环正要起身去煮药,陆凛便端着只药碗进门来,错身将琅环拦在身前,怕她转出门会看见躲在外头的孤行少。
“据说东院的人治伤时险些没疼晕过去,宫主让人分了碗麻沸汤给姑娘。”陆凛干瘪瘪地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们不要。”她们又不是没有这玩意!
琉璃正在气头上,一听孤行少打一巴掌还给来颗甜枣,当即凌然拒绝,颇有几分受尽屈辱后的傲骨铮铮。
纵然欧阳心底也十分不畅快,但吃了苦头还继续委屈自己的事,欧阳可做不来,与其疼着等琅环做好一碗送过来,不如当下就解脱得好。
陆凛端着碗正准备去回孤行少的话,欧阳将人叫住:“给我。”
“主子……”琉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正要继续说什么。
欧阳赶紧道:“小丫头别慷你主子的慨,你主子疼着呢。”
琉璃瘪瘪嘴,少主疼的厉害,那就怨不得她了。于是小丫头转头狠狠剜了眼陆凛,凶神恶煞地道:“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药端过来啊!”
陆凛几时被人这样不客气地使唤过,他能亲自端一碗药进来,那都是他武判大人良心作祟了,若不是想到屋内皆是伤残人士,宫主又吩咐他必须亲自送进来,他才不来。
于是同样颇为傲气的武判陆凛瞅了条没人用的凳子,将药碗随手一放,转身扬长而去。
“什么态度啊你!”琉璃不甘地嚷道。
屋子里仅有的一张八仙桌昨夜被琅环拍了个粉碎,所以陆凛其实还能找条凳子放碗都是仁至义尽了,换了旁人,说不定直接摆地上去。
“琉璃,勿躁。”欧阳道,接过琅环递来的药,屏住呼吸,一口气饮完。
其实麻沸汤没什么奇怪的味道,但欧阳一喝药就下意识想作呕,所以只能屏息喝下。
“琅环,一会儿你将我敲晕再闭锁我的五识;琉璃,你等我睡过去再处理伤口。”欧阳如是说着,翻身躺倒,一双手摆上胸前,闭好眼,准备好被敲晕。
琅环琉璃对视片刻,不明白少主搁哪儿学来的办法,服用了麻沸散还需要再敲晕、再闭锁五识吗?
欧阳之所以这样安排,全是因昨夜为琉璃过毒遭的罪还让她心有余悸,想着万一又给自己痛得清醒过来,那就不划算了,是以才要多重保险,确保万无一失。
“要用顶级灵药,按少主说的办吧。”琉璃怔愣半晌,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可以修复少主的伤口。
欧阳心底直庆幸,自己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先前咬伤舌头用过一回灵药,那滋味,比要她命也好不到哪里去。
欧阳本还待再奉承自己两句英明的,可是琅环手刀起势,对准她脖颈就是一掌。
随后琅环利落封好欧阳五识,催促琉璃道:“昨夜救你,少主就闭过一回五识了,你动作得快点,反复闭锁,会影响少主的经脉。”
常人的五识,练功修行、坐禅栖息都可以随意闭锁,内劲深厚的还可以想闭多久闭多久;可她们的少主不行,少主的经脉天生便不比常人,堵塞的一条恰是最重要的武脉,闭锁五识势必要影响武脉。
琉璃闻言立时肃穆起来,手上行动不由也加快了。
慌忙中手劲的拿捏很是一门功夫,琉璃修得还不够,清理伤口时一不小心布巾落得重了,层层庇护的欧阳还是有感,蹙起了眉头。
“你轻点。”琅环心疼道。
“好好……”琉璃连连答道,眼中却不争气盈出了水渍,这一下,连看也看不清,就更不敢随意下手了。
“让开。”身后陡然传来沉冷的命令,琉璃琅环一回身,齐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