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哲却在一旁说:“阿项,这萧绛,虽然母亲出身风尘,但萧国公岂能让她真的有辱门楣。今后,你必须自行检点,不可让萧公误会。”
陈元哲想那萧绛既然自愿为娼,跟陈项春风一度,对她来说,当然不算个事,可是对陈项来说,最轻也是个行为不端,说不定威德帝恼怒起来,女婿都当不了了。
陈项急:“爹,我没有。”
陈元哲和威德帝都横了陈项一眼。
陈项真是有苦说不出——我真的啥也没干啊。
陈元哲见威德帝眼神中也是丝毫不信,赶紧瞪了儿子一眼:“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反正,从今以后,离那萧绛远点。而且,你也听见那萧钰说了,你要是敢碰一下他妹妹,他就剁掉你手指头。萧钰这种事上,可是从来说话算话的。”
陈项大怒:“他敢。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剁掉我手指头。”
威德帝赶紧制止父子两人:“好了,好了,不要在此做这等无谓的争执。阿项不必负气,萧公也需约束自己的儿女。你们都下去吧。等会去麟德殿参加午宴。陈爱卿,你替朕去把郝总管叫来。”
陈项心头不服,走出去的时候未免有点怒气冲冲。
威德帝摇摇头,自己这个大舅子,虽然现在位极人臣,却是杀猪的屠夫人家出身,性格么,好像总是急了那一点;脑汁么,好像总是少了那么一点;肚子里的墨水么,好像总是差了那么一点,这么跟儿子说话,这不是激他对着干嘛。
但是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那萧绛如果真是天生的淫~荡,人尽可夫,陈项的热情也维持不了多久,威德帝没空管这号闲事。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萧绛到底是何来历。
这不仅关系到萧彤——威德帝不认为一个小女子能翻出什么风浪;也关系到萧崇远——这才是威德帝真正操心的。
跟东~突厥决定生死存亡的大战,势在必行,少则2-3年,多则4-5年,千将易得,一帅难求,纵观满朝,只有萧崇远能当此重任。
萧崇远对自己到底有多少忠心呢?他会不会暗地藏匿着萧氏余孽?这些年来他貌似只求保全全家性命,但心里是否始终存着司机为萧氏满门报仇之狼心?
郝乐志进来了,威德帝仔细询问了一遍他对萧绛身世的调查情况。
郝乐志微微惊讶,不明白皇帝怎么会对这种小破事如此关注,忙事无巨细,一一细禀。
听上去确实无可疑之处,威德帝放下了八分心。
但是李策天生机警过人,对危机有一种过人的直觉,手段狠辣,雷厉风行。这也是周宣帝八子,在其嫡子周明帝去世后,群雄并起,人人想当皇帝,为什么最终却只有他李策坐稳了这龙椅的原因。
“汝去细查一下,这漾索罗氏到底是何年入关,在大周的行踪如何。她生此女时,是不是真在西域边关。”李策吩咐道。
郝乐志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勾栏女子本来就流动性厉害,尤其是自由身的胡姬,这个月投靠这个妓院,下个月跑另一个城市去了,中间再嫁上个个把男人,然后再复出....这怎么查啊?
当然,理论上是可查的。胡姬入关需要证实身份的通关文牒,入关后用汉文字发放龟牌,每换一个地方,原来的龟牌要被收回销毁,发放新的龟牌,每次的收回发放都有登记,只要沿着登记记录一处一处的逆向查找,就能一直追溯到胡姬入关的那一天。
唯一的问题就是:登记记录得完全、连续,没有疏漏,损毁,散失,长安的户籍登记是比较周全的,下面的各城镇,哪有做得这么好.......还有,胡姬得守法,勤勉的更换龟牌,要知道换一次龟牌可价格不菲啊。
但是皇上吩咐,岂能推诿,郝乐志赶紧应道:“是,皇上,臣这就派人去查。”
威德帝点点头:“仔细勘察。另外,别让萧瑾察觉。”
萧瑾现在是郝乐志的副手,而且年纪轻轻,心细如发,城府极深。威德帝冷眼观之,郝乐志比起萧瑾来,差太远了。
吩咐完郝乐志,午宴时间也差不多了。
吃饭不用像上朝那样,穿得跟粽子似的,里三层外三层,威德帝叫宫女进来,给他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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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表示隆重,也为了彰显国威,这次大宴,威德帝规定在京的八品以上官员,全部参加,加上突厥将士,归来的金甲暗卫,数千人济济一堂。
麟德殿上,威德帝居中而坐,御阶下的两侧,摆着整整齐齐的一排排桌案,文武百官和突厥将士们各就各位,跪坐案后,大殿中间的空地上舞姬们在宫廷乐师的伴奏下,正在翩翩起舞。内务府的太监们鱼贯而入,给各桌端上一盘盘美味佳肴。
大臣们的座位决定于他们官职的高低,陈元哲、萧崇远等人都是有世袭爵位的正一品大官,自然离皇帝最近,桌案在御阶下几步内。
萧钰是四品,但是他是皇帝的近侍,桌案反而靠皇帝更近,就在御阶之下。萧钰桌上坐着两人,一个是萧钰,一个是萧绛。萧钰从见到萧绛后,好像一步都不想跟这个妹妹分开,不是拉着她的手,就是搂着她的肩。
按规矩,座位乱坐是绝对不可以的,但是内务府的大太监知道威德帝素来特别宠萧钰,于是看看威德帝,威德帝一个眼神都没递,于是大太监也当没看见。
萧钰桌案的对面,也坐着两个人,二皇子襄王李翔和陈项。本来陈项不能坐那,他应该坐使节团最前面一桌。但是李翔一看萧钰拉萧绛坐着,他也把陈项拉了过来。威德帝也没吱声,大太监自然不敢管。
萧钰的眼睛好像全在萧绛身上,从宴席开始,就见他在给萧绛吃各种东西:妹妹,你尝尝这个;绛儿,你尝尝那个。
歌舞结束,舞姬们退下,到突厥将士那给他们斟酒陪座。殿上的武文百官们开始走动,互相敬酒。
威德帝一直暗暗的在注视萧绛。
萧绛入麟德殿前,就已经卸掉了锁子甲和腿上的护甲,只穿着白袍红裤,那衣袍是陈项特意为她设计,又让长安最好的绣坊裁制、刺绣的,愈发衬托得萧绛唇红齿白,肌肤如玉,天姿国色,顾盼神飞。
威德帝暗暗的在细看萧绛的容貌。萧绛的胡人血统使她的五官显得更鲜明突出,但是仔细看,还是能发现她跟旁边的萧钰容貌上有三分近似,都是椭圆脸型,尖下巴,长眉如画,丹凤眼,鼻梁挺拔。
但是这并没有减轻威德帝的疑虑,萧家的子孙,无论男女,都是这种容貌特征,萧绛只是混入了一点异国情调,从而显得更引人注目。
威德帝拼命回想那个女孩长啥样,她是一半的阙氏血统,也是这种胡汉混血的容貌。
但是威德帝一共只见过她一次,还是在她九岁的时候,混在一群被拘禁的萧家的女眷之中,等待被处置。当时威德帝只扫了一眼,心中随意的想过:萧纵这女儿,倒还真长得不差。
时隔11年,威德帝再敏锐过人,也实在想不起那女孩的具体模样了,而且女孩九岁,跟十八岁,容貌天差地远。
这时,一个容貌清俊的年轻八品官走了过来,威德帝一看,原来是今年科举,新进的二甲第一。二甲第一称传胪,其实就是殿试第四名,这个名次,威德帝对此人很有印象。
大周官员的入仕有两种途径,一是世袭推荐,二是科举。明显科举是比世袭推荐来得更公平更有效的人才选拔制度,尤其是科举为平民中有才有志之士提供了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于是就有了“鲤鱼跳龙门”之称。
威德帝极看重科举。于是文官,即使是世家子弟也以科举出身为荣。当然,会读书会考试并不代表会做官,考中进士后的官路要看各自的神通了。中国历史上状元当大官的有没有,当然有,比如:秦桧。但是实在不多,不多到屈指可数。
事实上,十年寒窗,考中进士就可以当官了,几品呢,官居九品,状元一般八品。殿试前几名可以留在御林苑当当编修或者庶吉士啥的(相当于现代在大学研究所当个博士后,每天给导师抄抄论文啥的),后面的可以去各地当个县尉,敲敲竹杠,收收红包。
熬上个十几年,政绩卓越,最终当上县令了,官居七品。一般来说,这官也就到此为止了,想要当上知府、刺史之类的正四品省级高官,凤毛麟角。全国一共才几个省啊。
但是大周同时又规定,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弟,到了二十一岁,就可以去吏部或兵部报名、递交表格、验明正身、以防假冒,干嘛呢?等待备选当小吏或者入御林军当小军官。
当然那个选拔是很严格的,不仅要根正苗红,还有相貌端正,当文官要考天文地理,当武将要考骑马射箭,但是一旦选拔上了,几品呢,正八品。
什么叫封妻荫子,这就叫封妻荫子。你十年寒窗的终点,是人家爹官居五品的起点。投胎是个技术活啊。
所以民间的戏文里多有贫寒子弟,一旦考中状元,被宰相家招婿,乃至被皇帝招为驸马的情节,把考试成绩当男人卖~吊的价码了。其实考中只是起点,卖-吊才是重点。
八品官先去向二皇子一桌敬酒,威德帝一贯教育儿子对任何人都要谦恭有礼,李翔和陈项都喝了,还跟他聊了几句。威德帝听见那人在自我介绍,现为御林苑庶吉士啥啥。
八品官又去萧钰一桌敬酒。威德帝立即明白了,这才是这位传胪的真正目标。看来早朝靖国公萧崇远忽然从天而降一个出身微贱的女儿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城各衙门了。
八品官向萧钰敬酒,萧钰爱理不理的瞟了他一眼,一口把酒喝干。
八品官又向萧绛敬酒,萧绛谢了酒,也喝了。
八品官不走,在那说:“萧小姐,在下王彬,今科二甲第一,现为.......”
萧钰忽然一抬眼:“喝完了没有?喝完了快滚。”
萧钰声音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周围几桌全听见了。萧崇远大怒,从自己桌案上长跪了起来,瞪着儿子。萧钰不理。
那个王彬颇为尴尬,干笑了两声,起身退下。
萧绛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干嘛啊,人家也就交代两句场面话。”
萧钰一手握着酒杯,两只眼睛盯着陈项:“我就讨厌这种油嘴滑舌的小白脸。他敢再看你一眼,我就挖了他眼珠子。他敢再跟你说一句话,我割了他舌头喂狗。”
陈项大怒,从席上直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