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即便在当初二人关系最亲密时,他也是连名带姓地叫她,从没有这般深情款款过,看来这些年油腔滑调修炼得是愈发得心应手了。
方疏凝在沙发上自顾玩手机,柏池本来也没指望她能热情招待自己,慢条斯理地回着手机上的消息,只是不过半刻钟,她突然问:“Butter是不是也在这里?”
“在我公寓。”柏池抬眼,“待会我让人把它送过来。”
她“哦”一声,又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住了?”
“我回自己家还需要理由?”
方疏凝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二人又陷入沉默的怪圈。
周清筠女士从楼上下来,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诡异,在二人中间坐下,先开口问柏池:“这次又休息几天?你呀,也别太拼了,长时间在天上飞对身体有影响,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方疏凝听到此处,竟难得附和道:“说的没错啊,年纪轻轻的身体垮了就不好了。”
“谢谢筠姨关心,我会注意的。”
柏池淡淡笑着,不动声色地望向她,方疏凝忽生不好的预感,一股凉意悄然爬上背脊。
果然,他接下来道:“你头还痛吗?不痛了也记得吃药巩固一下,别又复发了。”
她脸色瞬间僵硬,面上玩味的神色也收得干干净净,周清筠女士对于这个话题十分敏感,当即便正色道:“你生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吃药?吃的什么药?不行我得让人把你以前的中药给你熬上,幸亏我一直都和张医生保持着联系……”
她说着,已经起身去吩咐家里的佣人。
方疏凝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恨恨地看向罪魁祸首,她怎么忘了,此人一向是有仇必报,乐衷于告状,且十分会对症下药,深知周清筠女士是治她的制胜法宝。
她不是没有领教过。
记不清是初二还是初三那一年,周五放学那天,二人原本约好了一起去海洋馆,可姜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拉着她要去高中部守株待兔一个听说是从英国转来的大帅哥,在彼时的方疏凝心目中,姜荟的分量是要比柏池重的,遂在纠结几许后果断选择了后者。
“柏池,我们明天再去吧,海洋馆周六更热闹。”
她站在班级门口,态度真诚无比地向他提出建议,完全忘了自己前天还在抱怨海洋馆周六人满为患,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没有。
柏池闻言也没生气,只懒懒问:“姜荟约了你?”
方疏凝不好意思地笑:“她周末不能出门的,你就行行好吧。”
“行……”
他话未说完,姜荟从后面冒出来拉她的手:“疏凝好了吗?高中部快要放学了。”
芜一中学的高中部与初中部还是有些距离的,学校面积又大,徒步过去少说也要二十分钟。
方疏凝连声应着,正要迈步,另一只手臂被人拉住。柏池看着她,微微挑着眉,冷声问:“高中部?你去那儿干什么?”
“看帅哥啊。”方疏凝一脸无畏,似还张扬,“从英国回来的呢。”
柏池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了好几十秒,企图从她脸上寻出几分玩笑的意味,而她见姜荟在前面频频看手表,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催促的样子,忍不住道:“你别拉着我了,我们快赶不上了。”
话音刚落,柏池立即放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两人在学校门口足足等了一个钟头,帅哥没看到,倒是淋成了落汤鸡。长泞的雨一向是说来就来,任性十足。
回家后,还有更为残酷的事情在迎接她。
彼时,周清筠女士拿着根鸡毛掸子,笑意盈盈地站在楼梯上俯视她,语气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哎哟哟,怎么淋成这副样子了呀?”
仔细听来,没有丝毫心疼的意味,反倒有几分凉飕飕。
方疏凝一看这架势不对,讪讪地放下书包,笑着打哈哈:“放学回来晚了。”
“是吗?”周女士优雅地走下楼梯,一步步逼近她。
方疏凝摸了摸小臂,诹媚地去拿她手里的鸡毛掸子:“妈,您这手可是拉小提琴的,怎么能拿这个呢?来来来,有什么家务吩咐我,我去做。”
周清筠反手躲过,脸色顿时凝然:“方疏凝,有出息了啊?还跑去看帅哥?你怎么不跑月球上去看星星呢?”
后来,方疏凝在经历了周女士一番身体加精神的双重摧残之后,气势汹汹地跑去隔壁找柏池算账。
“挨骂了?”
柏池站在自家花园里,悠闲自得地靠在秋千架上,上下打量着她,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方疏凝气得不行:“你怎么还打小报告啊!?”
柏池面不改色:“我可没空打你的小报告。”
“那我妈是怎么知道的?”
“筠姨问我,我就说了。”
本来他们是约好要去海洋馆,周清筠见他一个人回来,必然免不了追问。
“你怎么说的?”
“实话实说。”
“你怎么不帮我打打掩护啊!”她有些气急败坏。
柏池闻言,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也没回答,只那样看着她,眼神深沉得可怕。
至此,方疏凝才算是切切实实地领教了。
不过想来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现下再回忆起也早没了那么大的情绪波动,最多当作谈资一笑而过,只是有些话题一旦被提起,便免不了涉及到事件中的其她人,方疏凝显然想到什么,瞬间低落下来。
柏池也不再说话。
晚饭时分,方父还是没有回来,方疏凝也已经习惯了,作为一名外交官的女儿,这样的觉悟她从小就有。
周清筠张罗了很多菜色,方疏凝吃的不多,柏池倒是很给面子。
她颇有些调侃意味地看着周女士为柏池夹菜,夹什么就吃什么,只可叹某人在自己父母面前可不是这般百依百顺的。
可真能演,她暗嗤一声。
饭后,Butter也被送到了。
这只小家伙浑身雪绒绒的,只一双蝴蝶般的耳朵并眼部周围一圈是蜜茶棕色,尾巴一圈则是浅棕色,近些年来被柏池养得愈发娇惯,等闲人抱不得,外人喂的东西更是碰都不碰。
难得的是它对方疏凝的气味依旧熟悉,一下车就急着扑到她怀里。
方小姐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暗道当年没白把它从一堆狗贩子手上解救出来,温柔地将其抱起,语气也难得亲昵:“快让妈妈看看你有没有长胖。”
柏池闻言,神色有些玩味,在一旁问:“你以前不是自称它姐姐?”
“你也说了是以前,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叫妈妈合适点。”
柏池不置可否,只哼笑:“你对自己的认知挺清晰的嘛。”
方疏凝没理会他语气中的嘲笑,只是问:“它是不是精神不好啊,怎么看起来蔫蔫的?”
柏池上前顺了顺Butter头上的毛,勾着它的下巴俯身道:“最近好像是不太能吃东西,明天带它去看看。”
可惜,她明天要去公司报道。
柏池等了好半晌也没等到她的自告奋勇,不动声色地挠了挠Butter的耳朵。
晚上带着它回家时,还是忍不住轻拍它的肚皮,自顾道:“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不叫唤了?”
Butter在他怀中动了动,轻轻呜咽一声。
柏池一下一下顺着它身上的毛,眸中渐渐有暖意,将它抬高一些,凑近耳边,低声引诱:“叫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