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内的灯光忽明忽暗,凌乱的足音渐远,四下一时静得令人心慌。
被乘务员温柔的声音唤醒,方疏凝尚有些头重脚轻。
她有轻微的恐高症,每次坐飞机前会吃一些药,继而免不了头脑发晕,昏昏欲睡。
轻轻揉着太阳穴,半阖着眼眸,眉目之间稍显倦懒。
乘务员的嘴巴一张一合,她只听了个囫囵。
大意是遇到了雷暴雨,飞机因天气原因不得不备降在伊斯坦布尔的阿塔图尔克国际机场,现在所有乘客已经下机等候,具体起飞时间待定。
按理说遇着这样的情况,乘客是不该轻易下机的,可见之前应该已经在机舱内等待了漫长的时间,这场雷暴雨大约是愈演愈烈。
方疏凝微微颔了颔首,将身上的毛毯移开,乘务员替她拿下放在行李架内的包,她接过,道谢,起身朝外走。
看来这次回国稍有波折。
航空公司划了专门的区域供他们休息,她百无聊赖地坐在角落里玩游戏,已经听见数道来自不同人的声音抱怨这恶劣的天气以及对归国时间的叹息。
不远处传来动静,是本次航班的机组成员从旁经过。一群腰细腿长的空姐簇拥着几位制服男子走出来,为首的那个身量最高,气场最足,肩上的四条杠尤为醒目。
他面上没什么情绪,甚至可以说冷漠,却怎么也压不住英俊的眉眼与勾人的姿态。
有些人,大概存在即为撩。
有心急的乘客迎上去询问情况,他脚步微顿,单手插进兜里,身后一大群人跟着停下。
后侧的副机长站出来耐心解释、多加安抚。
方疏凝放下手机,撑着下巴看过去,冷不丁撞上他瞥来的一眼。
山雨欲来,沉浮有度。
二人势均力敌,对视片刻,先后收回。
方疏凝先收回,因为来电是太后娘娘,不能敷衍。看来周清筠女士也得知了这边糟糕的情况,特意来表示关怀。
“你见到阿池了吗?他是你这躺航班的机长。”周清筠女士关怀完,顺嘴问了一句。
方疏凝将手机夹在耳畔和肩上,漫不经心地答:“刚打了个照面。”
“那好。”周女士满意地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你回来的时候坐他的车,我就不来接你了。”
方疏凝闻言,呵呵干笑了两声,也没说好还是不好。
挂了电话,她站起身捏了捏酸痛的脖子,前方已经没了人影,只剩聒噪的人群。拿起包,打算去咖啡店醒醒神。
刚坐下,似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拨号。
“Marion,是我。跟你报备一声,航班遇到点情况,我大概不能准时来报道……”
她听着电话那头Marion的惋惜,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走进来,低垂着眸,单手在手机上操作,目不斜视,线条冷清。
他在她前方不远处坐下,没看见她。
大约过了几分钟,又有穿着制服的人进来,不过却是位肤白貌美的空姐。
空姐在他面前停下,打了声招呼。
他没抬眼,只微抬了抬下颚,空姐闻弦歌而知雅意,从容在他对面落座。
说是从容,到底带了几分刻意。
空姐眉眼动人,言谈间不经意透出三分娇羞,三分甜美,余下的几分全是赤/裸裸的勾引。
不知说到什么,她将从始至终藏在手心的一根口红轻轻放在他面前,胸口微微起伏。
而他也终于抬眼,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从方疏凝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微挑的眉以及轻扯开的嘴角。
她一看手机,当地时间晚十点,是该考虑考虑休息的事情了。
这么一打岔的功夫,他不知道说了什么,空姐已经走远,细看之下,脚步略显匆忙。
而他又坐了一会儿,也起身离开。
只剩桌上那只口红,孤零零地立着。
方疏凝轻轻敲着咖啡杯沿,唇角微动,神色不明,有些人不解风情啊……
她回去时,果然收到消息,暴雨势头未减,飞机延迟起飞时间,航空公司将为各位乘客安排住宿,请各位在酒店耐心等候。
大约之前无尽的等待已经耗尽了所有人的精力,也明白这场暴雨来势汹汹,非可控因素,是以此刻倒也无力去争辩,只想回酒店蒙头大睡一场。
方疏凝素来不喜与人推挤,主动排在最后,等前几辆车都满员,她这才和少数几位乘客上了最后一辆车,同机组人员一道。
他是最后上车的,和司机打了声招呼,这才朝后座走来。
就坐在她身后。
这回,应该是看见她了。
有人在他身旁坐下,她听见那人在和他讨论这次的雷暴雨,问他以前也遇到过类似情况,但几乎不会选择转飞的,怎么这次如此谨慎;又问他是怎么看出这次的雷暴雨不一般,实在是高瞻远瞩。
方疏凝听着,倏地感觉后脑勺发烫,腹中也饥饿难捱,睡过飞机餐的下场实在不好受,她在包内搜刮一阵,只找到半块黑巧克力。
撕开包装纸的同时,听见他淡淡的声音响起:“不想拿乘客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她动作微顿,身侧的玻璃窗被人敲了敲,尚未来得及回头,又听见他说:“车上不能吃东西。”
方疏凝闻言,沉默片刻,轻轻舔了舔后槽牙,云淡风轻地将巧克力收起。
这么多年了,他还真是一点没变。
睚眦必报。
还因为当年那件事跟她耍脾气。
即便如此,她也没回头和他争辩,戴上耳机,闭目养神。
多说一句都是涨他气焰。
柏池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后脑勺,眸色愈深。
一旁的陆放微感迷茫,搞不懂他怎么突如其来地去干涉乘客吃东西的事情,以他对他的了解,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抵达酒店时,方疏凝还以为自己会被分到和其她人一间房,未想到负责人说她是头等舱乘客,公司为她安排了单独的房间。
这一点倒是令她十分满意,也难怪西航能在众多航空公司中独领风骚。
回到房间,她已经饿得不行。这时候酒店订餐一定繁忙,送上来也不知猴年马月。而外面暴雨如注,即使想出去觅食也是有心无力,幸好听其他乘客说酒店内有小型的超市,她从包里翻了几张欧元,带上出门。
此时已经是晚十一点一刻,即使再饥饿,她尚有理智,不会选择热量太高太油腻的食物,站在货架前细细计算一袋全麦面包的卡路里时,听见对面有惊呼声响起。
“你真去了?!”
“你小声点,好不容易南婷这回没来碍事,我不得抓紧机会?”
“那结果如何?”
沉默一瞬。
女人接着道:“早跟你说了,太子爷哪能怎么好拿下?”
“试试总没错吧,万一呢,反正也不是只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
“是,可是人家眼里容不下有想法的人,人只对开飞机有兴趣,你以为他怎么能成为公司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机长?不光因为人家是太子爷,还因为人家的飞行时数是同届的两倍多。”
“那南婷不是和他挺熟的吗?”
“人家两个是大学校友,又一起工作了这么年,能不熟吗?”
“那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这么些年了也没把人拿下,却成天在我们面前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好了,别说她了,扫兴。跟你讲,我今天在头等舱见到一美女,挎着Vtrny全球限量的那款水桶包,和她人一样,都是绝版。”
对方低呼一声,掩嘴道:“真的?不是A货?”
“肯定不是,我上手拿过,手感绝对一流。而且,那美女看起来就很贵,不太可能背假的。”
方疏凝最终选定了一款全麦蔬菜三明治,转身准备去结账时,正巧碰上那两人从货架后走出来。
一个是飞机上叫醒她的那位乘务员,另一个……
她勾了勾嘴角。
口红小姐啊。
那两人明显也看到了她,前头那一位微微一愣,方疏凝朝她笑了笑,率先走出去,路过冰柜时顺手拿了瓶酸奶。
回房间后,她先吃东西,完了才去洗澡。
第一次进来时她就检查过,浴室里不设浴缸,只是淋浴设备,方才松一口气,不然只怕得全程闭着眼。
洗完澡,正擦着头发,门铃声响。
她略有疑惑,记得自己应该没点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