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鸟玩了一会儿,去尚宫局取夏冰的四喜才刚回来。
她回来的时候空着?手,显然什么都?没取回来,一看到苏果就低下头,显得很害怕。
苏果叹了口气?,低声问:“没给?”
四喜摇摇头,声音很低:“冰室的管事黄门姐姐也见?过,惯会踩低捧高,如今宫里多了三位主位娘娘,自是紧着?她们宫里头用。”
苏果冷笑一声:“这几位可连陛下的面都?没见?过,身上无恩无宠,这管事黄门也是眼皮子浅,瞧太后喜欢她们便要去巴结,也不想想,太后还能当一辈子不成?”
论说清醒,苏果都?比她们看得长远。
然而话是这个话,可陛下现在还生死?不知,如今宫里就是太后娘娘一人天下,自然人人都?不会舍近求远,能给太后娘娘面子,谁又会去在乎无权无势的皇后?
因此这话叫四喜听了,她也不支声,根本不搭茬。
苏果瞥她一眼,道:“你没去找尚宫局的珊瑚姑姑?”
四喜就轻声细语解释:“咱们宫里还有些余冰,不过就是冰室今日没给,奴婢就没敢去打扰珊瑚姑姑,再说了,便是去说又能有多大用呢?”
四喜原是个很可爱又贴心的小宫女,只胆子小一些,这都?不妨事。但这么些日子下来,因着?李令姝的日子过得磕磕绊绊,她在外面不说受近欺凌,白眼和奚落却也不少。
正因此,她现在是能不惹事就不惹事的。
若是今日蟠桃去取冰,要不来指定要吵吵,四喜却不会。
苏果很不喜四喜的性子,却也无奈,南华殿拢共就这几个人,一只手数的过来,真不是由?她随意挑拣。
“行了,你去忙吧,明日我?跟你一起去取。”
四喜抬头看了她一眼,福了福便退了下去。
这事说起来很糟心,苏果又不能跟李令姝讲,只得进了三人一起住的偏殿,蟠桃正在给李令姝改新的礼服,转眼就要到太后千秋,到时候就要有正经的宫宴,衣服头面都?不得马虎。
织造所对皇后一直不上心,每次送过来的礼服尺寸都?不对,绣纹也不够精致,蟠桃就得再做一遍,争取不让娘娘丢人。
苏果进来的时候,她正在配金银线。
这段时日以来,或许是蟠桃不再浑身带刺,两?个人的关系比以前要好许多,而四喜则越发不擅言辞,略有些冷淡。
蟠桃穿上线,扭头看到她站在门边发呆,就道:“不去伺候娘娘,在这里闲着?做什么?”
苏果便关上房门,走到她身边浅浅坐下。
正值盛夏,偏殿里很是有些闷热,刚一直开着?前门后窗还好一些,现在房门一闭,顿时就如蒸笼一般惹人气?闷。
便是苏果和四喜也不是很能熬得住在屋里一坐坐一天,偏就蟠桃耐得住,一日日在这里坐着?,忙活手里的那些针线。
蟠桃此刻也很平静,只问她:“可是有什么事?”
苏果把事情简单说完,便叹了口气?:“如今宫里也无人可用。”
她说的是四喜,蟠桃一下子就听懂,就说:“她还小,过些时候就好了。”
苏果道:“此事不提,只尚宫局便是有珊瑚姑姑坐镇,下头的人也不够省心,姑姑瞧不见?得地方,自就胡乱欺上瞒下,以后日子只怕会越来越难。”
蟠桃把手里的针线往锦缎面上一别,扭头看她:“等?我?忙完了娘娘的礼服和秋衣,咱们一起去尚宫局找珊瑚姑姑说说话。”
也就只能如此,旁的办法?确实一点都?想不到。
蟠桃就说:“你也毋须这么操心,咱们娘娘是个通透人,知道宫里这些奴才惯喜如此,定跟年大伴提过。她不会叫咱们难做,也不会任由?旁人欺凌。”
“你说得在理,且等?等?看吧。”苏果收了话题,起身出了偏殿。
四喜这会儿正在院中扫地,苏果随意看她一眼,就忙自己?的去了。
第二日苏果和四喜一起去尚宫局的冰室,这一回管事黄门孙大成亲自给开了门。
他对苏果笑眯眯道:“劳烦姑娘亲自来一趟,实在不落忍,昨日冰室里确实没有冰,这是连夜从玉泉山那边运来的,一来咱家就给皇后娘娘留好了,准备着?直接送过去呢。”
孙大成这解释,也就是听起来好听罢了。
宫里的冰室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空着?,便就是个下三位的小主过来问,改是她的份例,冰室就得派人给送,哪里有堂堂皇后领不到冰例的典故。
但人家就不给,四喜不敢闹,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今日苏果一来,脸色就略有些差。
孙大成这么一说完,看苏果还不吭声,就赶紧叫她看:“姑娘且别生咱家的气?,这冰确实是特地留的,都?是去岁冬日玉泉山中冷泉水冻的冰,比普通的冰砖要好许多,咱们可不敢糊弄皇后娘娘不是?”
这么说着?,他打开冰鉴,让她们看冰鉴里存放的夏冰。
宫里的夏冰都?是冬日里冻好的,一般都?存放在安远山脚下的冰库中,夏日再行取用。安远山距离长信宫并不算远,快马一个时辰便可到达,并不耽误宫中取用。
但玉泉山庄的冰就又更好一些。
往年夏日因盛京炎热,皇帝一家子都?要去玉泉山避暑,那边本就凉爽宜人,冰用得不算太多,大抵都?用来给御膳房制作冰点,所以品质是比安远山冰库的冰要好许多。
苏果弯腰一看,见?冰鉴里的冰果然都?不是完整的冰砖形状,看起来也更晶莹剔透,微微凑近还觉得有一股清淡的甜味,看起来确实是上品。
苏果扭头看了一眼四喜,见?她轻轻抿着?嘴,瞧着?有些紧张,便知道孙大成没有骗人。
尚宫局拖延一日已经算是得罪皇后,如今是看着?太后脸色过活,可往后的事谁又知道呢?便是太后也不能咬定自己?能赢到最后,又何况他们这些下人。
孙大成心里有数,苏果心里也略有了底。
“确实是极好的,”苏果面色稍霁,“有劳孙公公,难为你为我?们娘娘着?想。”
孙大成勾唇一笑,显得异常热络:“姑娘且放心,咱家这就让小的们给娘娘送过去,绝不会耽误娘娘用冰。”
苏果点点头,叫上四喜就要走。
但四喜站在那,脸儿白白的,却没有动?。
按说今日一切都?很顺利,也不知四喜在怕些什么。
苏果微微皱眉:“四喜?走吧,宫里事多。”
四喜张张嘴,看样子想说些什么,然而还没等?她说话,孙大成便上前道:“说来也是咱家昨日繁忙,怠慢了四喜姑娘,咱家在这给四喜姑娘陪个不是,还请四喜姑娘勿要见?怪。”
果然他这话一说,四喜迅速闭上了嘴,冲他福了福,没吭声就往苏果这边走。
苏果只好跟孙大成笑了笑,没在意四喜的态度,回去的路上也没提。
这不过是宫里一件很小的插曲,小到她们一个人都?没在李令姝面前提,李令姝现在要关心的是太后娘娘千秋宴的寿礼。
还有一个多月就到太后娘娘的千秋节,李令姝还没什么头绪,这几日正在加紧翻书?。
赫连荣臻在书?房的笔架上安家,站在那看李令姝嘀咕。
“小腮红,按照电视上宫斗剧的桥段,一般都?是送亲手绣的什么百寿图,或者娘家在什么深山老林中寻来的稀世珍宝,这两?样我?都?不能有啊。”
她娘家即使找了,肯定也是给自家预备,怎么会管她?
再说,她实在很厌恶忠勇伯家的人,如今进了宫就只当没这份亲,
赫连荣臻认真听她说,心里想了个主意给她,无奈口不能言,只得从笔架上蹦下来,在桌上铺的宣纸上踩来踩去。
李令姝原本还在那左思右想,一下子就被小腮红那嫩黄的小身子吸引过去,盯着?它瞧。
“小腮红,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让我?给太后画幅万寿图?可我?不会画画啊!”
赫连荣臻顿了顿,摇头晃脑在桌上寻了半天,这才从桌上寻到一本李令姝原来当成范本抄写的心经。
他左摇右摆走过去,在那心经上踩了一脚,嘴里“咕咕咕”了几声。
李令姝放下书?,凑过来看他:“让我?抄经书??可这也太单薄了,人人都?能抄啊。”
这倒是,便不是宫中,世家的千金闺秀们,少爷世子们,人人都?抄得一手好经。大越崇佛礼道,但凡是这种?劝人向?善的教?令,都?不阻止百姓们修行。
因此手抄佛经就是最好的礼物,简单便宜又有孝心,在宫中拿出来也很安全。
但若只拿一册出来,却显得太过敷衍了。
要知今年是太后的四十不惑整寿,是大寿节,礼物送得不够有诚意,跟定要被太后贬斥。
看她一直没明白,赫连荣臻难得也不着?急,他低头想了想,扑棱着?翅膀飞到书?柜前,从上飞到下,又从下飞到上。
这一次,表示得够明显了吧?
赫连荣臻累了个半死?,李令姝却笑眯眯站在一边看它折腾。
等?到小腮红实在飞不动?了,李令姝才轻笑一声:“好了,为娘都?明白。”
她这么说着?,看小腮红那样子,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小腮红你这样好可爱哦,太有意思了。”就看它跟炸了毛的土鸡一样,上下折腾,仿佛想飞飞不起来。
又笨又萌。
赫连荣臻:“咕咕咕咕!!!”
你才土鸡,你全家都?是土鸡。
唉不对!呸呸呸!怎么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李令姝笑了一会儿,赶紧说:“好了好了,我?不笑了,小腮红最聪明,为娘知道你有主意,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叫我?经书?多抄几样,争取抄上一整箱,便是看起来没那么珍贵,孝心却有了,你是这个意思对不对?”
赫连荣臻松了口气?,飞回桌上趴着?,刚那一阵扑腾累得它翅膀痛。
李令姝轻轻摸着?他的头,把它整只鸟都?摸得懒洋洋,这才漫不经心开口:“小腮红,多谢你费尽心思给我?出主意哦。”
赫连荣臻立即闭上眼,整只鸟就躺在桌上,一动?不带动?。
李令姝捏了捏它的小爪爪,又戳了一下它圆滚滚的小肚子,这才说:“小腮红,你现在是在假装呆若木鸡吗?还很形象。”
赫连荣臻:“咕咕。”
不是。
朕听不懂,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咕咕咕。
李令姝笑眯眯看着?他,心里却想:小腮红对宫里这些事,当真是很了解的。
它绝对不是一般的神鸟,那它又是什么呢?这个小小的柔软的身体?里,会有人类的灵魂吗?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累死朕了,肢体语言果然累人。
一更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