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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各自归宿(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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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羲抱着孩子在榻上玩,珍嫔就在一旁做着孩子穿的针线活,初为人母的她比从前更加温柔,忽问道:“三公主也该给自己绣嫁衣了。”

尹羲脸上一红,却说:“都有二嫂子帮着操办这些呢,用不着我操心。”

珍嫔说:“长公主出嫁的大礼服重重叠叠,公主总要自己绣一件。”

尹羲调笑道:“难不成哥哥纳你那一日,你也绣了嫁衣了?”

珍嫔不禁脸上大臊,说:“公主到现在还这么……”

尹羲哈哈一笑:“流氓是吗?”

珍嫔:“……”

尹羲勾着小侄女的下巴,啧啧有声,笑道:“大丫头,现在你娘亲是我小嫂子了,我不敢调戏她了,哥哥要打我的,我调戏你好吗?”

忽听门外脚步声,有人笑道:“你要调戏谁呀?”

就见宇文冰冰和几个贴侍女进了屋来,尹羲忙抱着孩子下榻:“皇嫂来了!”

珍嫔也忙向宇文冰冰福身:“皇后娘娘金安!”

宇文冰冰点了点头,看向小公主,微笑道:“有几日没见小公主了,又长开些了,越来越好看了。我前儿想生个公主,没有想到一生出来又是个小子。”

珍嫔笑道:“皇后娘娘多生几个小皇子,陛下子嗣丰绵,那才是关系社稷的大好事呢。”

宇文冰冰让侍女上前,侍女捧着一个匣子,宇文冰冰打开了,说:“这是我用嫁妆中的一些宝石新打的一些首饰,给三位妹妹各得一份。前头已给大妹妹和二妹妹送去,这份是给三妹妹的。”

尹羲说:“哪有让嫂子贴出嫁妆来的?”

宇文冰冰说:“这些东西也没有多贵重,倒是一些西域来的宝石十分亮丽,与中原的略有不同。”

尹羲拿起一条珍珠宝石项链,镶着十几颗大颗红宝石,说:“这么些红宝石好大颗,这色泽也很稀有的,要凑出十几颗不知要多少年。”

宇文冰冰笑道:“还是三妹妹的眼光好,这十六颗红宝石是从一位西域商人手上得来,之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剔透无杂质的。这样的宝石也只有你长安长公主戴着才好看,骄阳似火。”

尹羲说:“太贵重了。”

宇文冰冰说:“昨晚皇上还跟我说,你整日穿着男式袍,梳着男子髻,实不像个将要出嫁的姑娘,要我好好给你打扮。新衣我也让绣坊做下去了,趁出嫁前当几天美丽的中华公主。”

尹羲请了宇文冰冰坐下说话,才笑着说:“皇嫂一片心意,那我就收了。我戴上试试。”

珍嫔过来帮她戴上,那红宝石衬着她细腻白皙的皮肤格外吸引人的眼睛,众人皆大赞漂亮。

宇文冰冰忽问道:“平南侯是随三妹来燕北的,三妹可知他有没有心上人?”

平南侯是指王仲羽,他如今在人前还叫钟雨,但宇文冰冰作为皇后,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尹翔交代过她绝不可以跟别人说,否则可能害死他在南方的家人。

尹羲不禁一愣,忽然思揣:{难道大哥是想把尹秋或者尹秀嫁给王仲羽?别看王仲羽有前头婚姻的黑历史,可仍然是稀缺的好对象。成功的男人在现代离婚后还一样有众多女人抢,更别说在古代了。王仲羽应该是原著首席痴情男配,他的才干爵位相貌出类拔萃,尹秋或者尹秀没有心上人的前提下,有人搭线,没有道理不乐意。

王家的许多姻亲虽然被抢掠了,但在中原仍有不小的影响力,嫁公主给王家就与中原的家族进一步拉近了关系,这有政治意义。可是,万一王仲羽因为从前婚姻的悲剧有什么心理妨碍,乱点鸳鸯谱则会事与愿违,也会丢了尹秋或者尹秀的脸面。

如果尹翔跟王仲羽提起将尹秋或尹秀嫁给他,他估计不管喜不喜欢都会娶。他从前门第实在不低,那他会不会因为尹翔不愿只嫁过继的妹妹给他心有芥蒂?这件事必须先探探他的口风,谁去试探合适呢?只有尹羲本人。

三位公主都要招驸马,尹羲没有轮到王仲羽可不是看不起他,而是她早有这些年一直守着她的“战友”萧驰风。王仲羽要是在婚姻上另有打算,比如他不喜欢尚主,这也可以和她直说。}

尹羲这些推论也只是瞬间划过心中,微微一笑:“近来各自都忙,我竟也有许久未见过他了,明日便约他去天香楼喝一杯。他有没有心上人,一问便知。”

宇文冰冰道:“平南侯到底也是文武双全的人杰,现今年岁也不大,早些婚配,也好传宗接代。”

这是这个时代的正经道理,尹羲也不必非要去抨击。

尹羲哈哈一笑,说:“很是!”

……

翌日,萧驰风就在“皇居”外候着她,格外神采飞扬,原来昨日他得尹翔召见,尹翔透了嫁妹的口风。

今天尹羲穿的是女子裙装,所以没有骑马,两人乘车出行,萧驰风就眼睛睁得大大的瞧着她,然后又靠近她坐着。

“羲儿,以后我不会饿着你,我也愿意背你一辈子。”

尹羲不禁想到当初在那岛上的事,那时也不知是真是假,可是她能耍他怼他,他也怼她,最终又怂。

尹羲说:“我是长公主,会有厨子,也有轿夫。”

萧驰风说:“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更帅更有钱。”

萧驰风握住她的手,看着她长开后越发的脸,这时正是她容貌最盛的年纪,他不由得心头一热。

“等助皇上一统天下后,我们就扔下那些俗世寄情江湖,你不是喜欢自由吗?”

尹羲挑了挑眉,问道:“哥哥一统天下后,百废待兴,国库也没有钱。寄情江湖,旅行要很多钱的,你出钱吗?”

萧驰风坚定地说:“我出,永远我出。祖上留下的财宝,我能分到很多的。”

尹羲眼波流转,想了想说:“咱们是官,在江湖上行走,也不能无视律法。”

萧驰风说:“那么长公主殿下微服出巡,遇上贪官污吏和恶霸横行,就拿他们法办了解万民于水火了。”

萧驰风轻轻揽着她的肩膀,尹羲依在他肩头,忽问:“你们家是不是为了族人的未来,原来计划让你忍辱负重施展美男计?”

因为华元子知道她是什么天机星降世,有改朝换代的机缘,可以让萧氏后裔和家臣后裔回归中土生活。那么施美男计联姻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萧驰风沉默了一会儿,说:“是。不过开始的计划全都废了,你跟我们想的太不一样了。其实我并不会忍辱负重,我很高兴见到你,直到遇上了你,我的世界才多姿多彩起来。我想要是能娶到你,我一定是全天下最让人嫉妒的男人。”

尹羲说:“谁知你会不会骗我,现在还想用美男计。”

萧驰风笑道:“长公主殿下,论骗人,谁比得过你呀?但是我乐意给你骗一辈子。”

……

到了飘香楼时,王仲羽都先一步到了,等在楼外迎他们。

尹羲下了车朝他摆了摆手,说:“出门在外,不要多礼惊动百姓。”

王仲羽才改为揖手:“姑娘好,萧兄好。”

飘香楼二楼包厢十分整洁雅致,尹羲走到窗边,只见大街上客商往来稠密,行人络绎不绝。

南方虽然封锁许多官道,但是封不了海上走私通道,更阻止不了高丽、东瀛、安南、西域来的客商,幽州以东的滨海城已经成了最繁华的港口。

皇宫和各敕造官邸要等一统中原之后再建,皇家做暂行节俭的表率,臣下也就没有非议了,反而一个个都雀跃欲试,等休养备饷足够就南下。

未来规划的皇城和内城是在北郊,那些地自然要先空着,但是滨海城和东郊、西郊的商业房地产开发却可以做,这也是由尹羲团队垄断。

这一建国定都,商业往来多,从南方来幽州谋前生的人更多,地产价值飞升,依靠预定卖房,尹羲已经卖了不少了。

江南大商人根本就不缺钱,他们现在也两边下注,中华朝这里生意多,都城不限定他们落户,花二十万两买个不大的院子落户京城,他们也没有二话。

尹羲上辈子在尹卓凡手下历练许久,倒是很熟悉商业房地产业了,这在古代居然也用得上。

茶博士煎好了茶,尹羲才入座,王仲羽才敢跟着坐下来。王仲羽世家出身,自懂些为臣之道,不会如暴发户一样小小得志就猖狂。

尹羲在中华朝臣看来是一个天才,又深得尹翔宠爱和信任,这两年权威日重。

尹羲微笑道:“这也没有外人,仲羽自在一些。皇兄令你负责从现役部队底层招二十名军校生,这事你做得如何了。”

王仲羽微笑道:“臣拟了些章程,原来皇上说过以做战勇敢和战功为准,可是也有些个情况。”

尹羲奇道:“什么情况?”

王仲羽道:“比如当初我率的南路大军中有几个作战非常勇敢,又有战功的人,可是他们都年过三十,又不识字。还有几个功劳特别大的,可是已经……牺牲了。臣在选人时实在为难,想着是不是招收他们的儿子入学,以安他们在天之灵,可是牺牲的人很多,名额就这几个。”

尹羲手中的折扇一收敲着手心,说:“这是一个问题。初阶军官学校是一年制的,如果不识字,很多东西都学不了。现在疆域大了,户部要丈量土地,这是一个大工程,不知道两三年内能不能完成……各功臣的功勋田自然要分到位,烈士或伤兵也要有个章程。每一个惠及下层将士权益的条件,都做些平衡。你在招军校生时把这些也宣传到位,下层就少些争议了。”

燕北的将士大部分都是尹氏旧民,分布地界不散知,就算是下层士卒的籍贯身份也没有那么复杂,只要有心做,基本能实行的。反而一统江山之后,再有相似事就难办多了。

王仲羽微笑道:“长公主殿下可真是会给陛下洒钱。”

尹羲笑道:“这是国本。你这工作也是国本呀,犹如朝廷另一种开科取士。你定要公允,否则别人可要说你‘科场舞弊’了。”

“科场舞弊”在这个时代可是杀头的罪名,不是开玩笑的。

王仲羽道:“微臣惶恐。”

尹羲长舒一口气,说:“不谈这些事了,平日我因为经济和财政的事烦得很,今天少烦一点。我找你有些私事。”

王仲羽奇道:“不知微臣哪里可以为殿下效劳的?”

尹羲没有太多当下女子的羞涩,她连那种挖苦赵霆尧的话都敢当众说,现在装纯也太晚了。

尹羲才说:“我今年应该要大婚了,我才想起你来燕北四年了,一直还未再娶。我是女子,不太喜欢给男人送姬妾的,也不知你这四年是怎么过的。你现在可有心上人了?要是有,我可以为你做个媒。”

王仲羽难免想到顾若兰,当初他对女人的爱情全都化为了芥粉,这些年心中的伤才好了,但也一心扑在工作上。

王仲羽笑得腼腆:“微臣成日在军中,哪里认识什么姑娘?”

前两年他因为顾若兰的事身心俱疲,真的对女人没有一分兴趣,可能一个像顾若兰一样美的女子不穿衣服站在他面前,他也没有丝毫正常男人的反应。去年他习惯了在燕北的工作,把顾若兰的一切都放开了,生理和心理上才恢复了一些,可又忙着北伐,也就没有太多的想法了。反而今年春暖花开之际,他也难免想到女子。

萧驰风微笑道:“总不能一辈子都住在军中吧,总要娶妻生子。”

王仲羽道:“待他日天下一统,或者家中父母可以做主吧。”

尹羲眼波流转,说:“那可不知是三年还是五年,大好青年,哪里还能再耽搁下去?我嫂子也正想为我大姐、二姐挑驸马。是你我交情不同,我可走一走后门,不知道你觉得如何?”

王仲羽惊道:“长公主何等尊贵,微臣如何配得上?别人不知微臣的过往,殿下是再清楚不过了。”

尹羲微笑道:“自古英雄爱美人,少年风流韵事也无伤大雅。就算是驰风,往日要有什么,只要不会跑出个便宜儿子来,我该不会很介意。世人皆是红尘客,你我又何必非要当圣人呢?你只管跟我说我大姐或二姐那样的女子适不适合做你妻子。行呢,你就当我姐夫,不行也别勉强,当我没有说过。我也明白,你们京中高门子弟许多人是不喜欢当驸马的。你便不愿,这事也不会有别人知道,我和驰风私下仍当你是朋友。”

尹羲身上总有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魅力,与她谈话是愉悦的,也容易让他对她产生信服,这无关男女之情。

王仲羽当初站队燕王除了燕王文武双全之外,还因为燕王是王皇后的养子,更是他的师兄,燕王身上反而没有尹羲这种魅力。

王仲羽心中一喜,便说:“微臣惶恐,原自知不配,不敢有此念。承蒙殿下不弃,微臣若再推辞实在矫情。去年平阳长公主押运粮草于我南路大军,平阳长公主英姿飒爽,不拘小节,微臣印象深刻。”

尹羲哈哈大笑,说:“做男人就该这么干脆,不然就连我都不如了。”

王仲羽笑道:“殿下折刹微臣,微臣如何能与殿下相比?”

尹羲玩笑道:“几年前我去了南边,印刷厂的事就全是大姐分管的,近年她也负责与江南的粮食商人谈买卖,见识不是一般女子可及。你要是娶了她,有利也有弊。”

王仲羽谦道:“长公主若愿下嫁,是微臣的福分,哪来的弊?”

尹羲摆了摆手,道:“你有所不知。有她帮忙管家,你王家家业败不了,只不过你要是私藏小金库,砖头缝里,她也给你挖出来。”

尹翔能安心在外领兵打仗,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尹家两代女子的能干,无论是尹羲,还是她的姑姑、姐妹或者婶婶,还有现在的宇文冰冰都是极精明的女子。尹羲回来后,她的才能与权威让女子更团结在尹羲的周围,把尹翔的大后方管得井井有条。尹秋管过工厂,工厂就必须尽可能要追求利润,这让她有了习惯,一遇上什么事,心中第一反应就是算出一笔账来。

王仲羽一听,不禁笑了起来,说:“都说三公主是本朝的财神爷,大公主也这样,才是一家子嘛。”

王仲羽娶过顾若兰,被假才女真荡/妇恶心到过,反而觉得务实有才干的女子最适合娶进来。尹秋、尹羲容貌都稍有不及尹羲,但都是美人,在燕北难找比她们更出众的。

如此一顿饭宾主尽欢,三人才下楼离开飘香楼,在酒楼门口道别,王仲羽恭送尹羲上马车。

忽听几个人的叫声:“羲儿!”

马车四周的微服护卫连忙拦住他们,但是他们更大声地喊起来。

“羲儿!我是你三姨妈顾岚。”

“表妹,我是小四呀!”

“表妹,我是顾宁。”

尹羲才让护卫退下,就见三个衣着朴素,身形削瘦的年轻男女,看脸还是能认出来的。

“三姨?表姐,表哥,你们怎么在这儿。”

顾若莲扑了上去大哭,说:“表妹,我们全家都被小五害惨了!呜……都死光了,全死了。”

尹羲本也猜到燕王纵兵抢掠之下顾家作为侯门难以幸免于抢,但是没有想到严重到这个地步。

顾若莲抓住她的手落泪:“燕王纵兵进城抢掠,我们顾家因为小五名声不好,听说他们闹得特别凶。幸好我、姑姑、母亲和伯母们去了寺里祈福才逃过一难。祖父、大伯、二伯和几个堂哥都被气死或打死了,家里被一把火给烧了。后来父亲、母亲、大伯母、二伯母都病死了。我们千辛万苦才找到燕北来……”

王仲羽也才知他们是顾家的幸存者,因为他们不是大房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反而认不出来。

尹羲问道:“你们吃过饭了吗?”

……

顾岚、顾若莲、顾宁三个人的钱花得差不多了,近日都以馒头充饥。他们前来寻亲,也听说尹翔称帝了,可是“皇居”门口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靠近的。顾宁跟“御林军”说自己是皇帝的表弟,可是没有任何身份证明,御林军会通报才怪,没有把他下狱都是客气的了。

他们三个就在附近路口晃着,希望可以看到尹翔或者尹羲,然后看到这马车从“皇居”的大门方向出来。

他们跟着跑,半道跟丢了,好不容易找到飘香楼外看到这马车,守株待兔。

尹羲看着他们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简要叙述了经过,不禁长叹一声,思索着哲学问题:顾家这样的大祸是由顾若兰引起的,还是自己引起的?

尹羲看着王仲羽在一旁紧张起来,问道:“魏国公府怎么样了?”

顾宁说:“魏国公府……他们比我们顾家好些,之前二伯母要去投靠魏国公府的大奶奶,好像郑家的人全在那里了,还有韩家的人。魏国公府不愿收留顾家的人,只愿收二伯母一人。”

尹羲说:“是我,我也不会收。”

也多亏了魏国公府是先王皇后的娘家,燕王是王皇后长大的,他在不知道王仲羽在燕北前不会杀王家的人。

萧驰风拍了拍王仲羽的肩,先和他出门去了,商议能否派人潜入送信,将家人接到北京来。

王仲羽苦笑:“那是一家子人,还有长辈、孩子,目标太大,轻举妄动更容易坏事。”

萧驰风心想也没有错,只好暂时做罢。

尹翔也刚在改造的东院“御书房”处理了朝政回到内院,侍女进去通报。

尹翔一见她,笑道:“三妹来了,户部安置关外俘虏的事我还想听听你的意见。”

尹羲说:“皇兄不忙,我这有两件事要禀报。”

“何事?”

尹羲就先把顾家三人说了,尹翔不禁讶然:“顾家居然死得只剩这三人,既然来了,就让他们进来吧。”

顾宁、顾若莲、顾岚对这位表兄或侄儿皇帝十分陌生,统共也没见过几面。这时进堂来一见,只觉他身材高大、容颜如刻、威仪天成,更不敢造次,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尹翔说:“顾宁进学了没有?”

顾宁低下头,从前生长在侯府,父母长辈让他读书,他总是懈怠,此时才觉得羞于见人。

“回皇上,我小时候太顽皮了,只在家学念过书,还无功名。”

尹翔本也没有多指望顾家的男人会有什么大才能,只淡淡说:“顾家也要靠你传下去,你年纪还小,不可荒废。你安顿后先在族学念两年,之后你再考虑进国子监或者考军校。”

顾宁忙下拜:“草民谢皇上恩典!”

尹翔看看顾岚和顾若莲,她们虽然年龄不小了,长得着实不错,他有很多年轻的后生没有娶妻也有丧偶未娶的。他这会儿就不用小气了,两个女孩也是不错的联姻工具,总是沾了亲的。

尹翔便和气了几分,说:“我听羲儿说,她在南边时就与你们好,现在北京百废待兴,女孩子住外面只怕不便,你们先跟着羲儿住吧。”

顾岚和顾若莲听说可以留在“皇居”跟着尹羲,不禁大喜,忙跪下谢恩。

尹翔又提醒:“只不过她事务繁忙,若是些许生活上的小事,你们可找珍嫔处理,不要找羲儿。”

尹羲带他们在她的西院歇着,让王嬷嬷和大丫鬟们给她们找个小厮和小丫鬟服侍。

翌日,得到消息的尹秋、尹秀和珍嫔过来探望,一通叙情热闹不提。

尹羲拉了尹秋先避开了人说悄悄话,尹羲提了王仲羽,问她的意见。

尹秋满脸通红,说:“平南侯这样的人才,我还能说什么呢。”

尹羲表情肃然,道:“只不过他也有一桩妨碍,我必须事先跟你说了。”

尹秋顾不得羞,忙问:“什么妨碍?”

“他早些年娶过一房妻室,但是后来两人……离婚了。”

尹秋习惯她的用词常与别人不同,听字知意,说“这算什么妨碍?他这个年纪没有娶过才新鲜了。”

尹秋心想:世上哪有处处完美的人,要是别的男人有他这样的功名时,姬妾都收了不知有多少了。况且她是嗣女长公主,这事人人都知道,皇兄与三妹待她与亲姐无异,她不可辜负人家真心为她筹谋。若是自己别扭矫情,那真成了烂泥扶不上墙的了。

尹羲放心了,笑道:“这便好了,具体的事,你将来嫁了他后自己慢慢了解。”

尹秋哼了一声,说:“只要他前头的妻室别看他发达了回头来争名份,我也不想了解……”

尹秋说到半途才发现心直口快了,窘迫万分,尹羲哈哈大笑:“原来你都想到婚后怎么过日子了?”

尹秋从前见到萧驰风来找尹羲,就会跟她说她的情郎来了,这时反被娶笑回去。

异地而处,尹秋才明白尹羲的脸皮是有多坚硬厚实,尹羲从前被她取笑时还是比较淡定的,这回轮到她自己才觉受不住捂脸跑开了。

八月中秋宴上,尹翔看中的未婚青年都聚在“皇居”后花园参加中秋宴,顾岚和顾若莲也刚好赶上这一次宴会。

尹翔就打包批发嫁妹妹,还有一个表妹和一个辈份上的三姨。

三个妹妹是长公主,看在已逝亡母的份上,尹翔也把表妹和三姨封了一个郡君。

尹翔对着诸女及其夫婿的赐婚圣旨已下了,依照先嫁公主再嫁郡君和长幼顺序择日出嫁。十月上旬嫁尹秋,十月中旬嫁尹秀,十月下旬嫁尹羲,十一月嫁顾岚和顾若莲。

尹秀选了从山东来的二十三岁的新科进士辛彬做驸马,尹羲一眼就看透尹秀,她就是肤浅的馋辛彬长得帅。山东帅哥多呀,其实萧驰风的祖上也是山东人,他们祖上是兰陵萧氏的一支,兰陵就在山东。

中秋宴过后的第三天下午,尹羲午睡过后摸到尹秀院子里,只侍女说公主正在屋中,让下人都不要打扰。

尹羲做了一个嘘声,然后走到窗户前往里窥探,就见尹秀坐在软榻上,正绣着一个荷包,看那样式也不像是给尹翔的。

尹秀绣得仔细,绣了一会儿,拿起来打量,脸上痴痴的样子,尹羲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尹秀听到笑声,本能把东西藏在垫子下面,这时尹羲拉开窗门,痞痞地倚在窗上笑:“二姐慌慌张张地藏了什么宝贝?”

尹秀噘着嘴说:“你属猫的吗?来了也不吱个声。”

尹羲身手敏捷从窗户跳了进去,嘿嘿嘿笑,然后猛得冲她藏东西的地方逼近,尹秀哪里阻止得了她,就见尹羲已经拿到那个半成品了。

尹羲挑着眉说:“这荷包绣得真精致,这竹子还没有绣完也栩栩如生了。”

尹秀懊恼得要死,跺着脚说:“你这个混天魔女,你怎么混到我这里来了?”

尹羲“混天魔女”的外号是尹翔给起的,一般的人当然不敢这么叫她。

尹羲故意说:“这是绣给我的还是绣给皇兄的?”

尹秀:“……”

尹羲瞪大眼睛:“都不是?难道是绣给辛大人的?”

尹秀无奈地坐了下来,转过头去不理她,尹羲将东西还给她,说:“我就奇怪了,嫂子的二哥哥宇文少冲也是一员悍将,还有慕容颐、梁铮也未婚,他们的兄长可是位列‘燕北七杰’,正所谓虎兄无犬弟。你怎么就看上了南边来的辛大人呢?”

尹秀不服气:“彬哥哥有什么不好的?他在南边时十九岁就中举人,又潜到北京来一举中了进士。”

尹羲咯咯笑起来:“彬哥哥?”

忽然门外走进一人,问道:“什么事这么好笑?”

尹羲见是尹秋来了,于是就把这事说了,尹秀羞道:“羲儿,我不理你了!”

尹秋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三妹这是赶着来看你笑话的,该是从前你取笑了她,她是来报仇的。这个‘仇人’,你就算这会儿避开,之后还是避不开的。”

尹秀嘴皮子利,说:“好歹是监过国的长安长公主,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看她肚子只撑个竹伐吧。”

尹羲无赖道:“我那可不是监国,那时咱们还没有立国。再说宰相的肚子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该去你的彬哥哥肚子里好好撑船。他被你撑习惯了,将来就当上宰相了。”

尹秋听了也不禁捂着肚子笑,尹秀知道害羞没有用,只好厚起脸皮来了怼二人,反正今年都要嫁,半斤笑八两。

……

整个秋冬季季,新朝皇室繁忙又喜庆,新帝一连嫁了三位公主和两位郡君,人人都在传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这些消息也传到了南边的京都,南方一样百废待兴,可是由于去年的杀戮抢掠,让京城笼罩着一层阴云。

赵霆尧也得知了尹羲出嫁的事,她嫁给了献玉玺有功的萧驰风,他是前朝皇裔,被封为“靖王”,奉为国宾。

尹羲本来是他的女人,不知是正妃还是侧妃,他弄不清楚尹羲和顾若兰谁说的是真话。

十二月初一,天气十分寒冷,早晨满地结霜,赵霆尧微服到相国寺,在大雄宝殿上了头柱香。

他少年时见过的空性大师如今也见不着了,他记得那时大师跟他说:他本也是极贵之人,可有一孽缘纠缠,是以吉中带着大凶,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从前不明白,可是事后却觉精准无比。

赵霆尧又到了当初遇上尹羲和顾若兰的客院,走到那棵松树下,望着树出神,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

七年前,他遇上尹羲和顾若兰时,只觉顾若兰浑身笼罩着仙气,让人想要一探究竟,尹羲虽然明艳动人,可是太浑蛋了,咄咄逼人。现在他处在回忆中,对顾若兰再无当初的探究欲望和惊为天人,那处处和他做对的人却怎么也忘不掉。

恨与爱一样,让人难忘,他的恨又特别了一点,与别的仇恨不同,既像是被对手打落尘埃的抑郁不得志,又像是原来本该嫁给自己的女人从头到脚鄙视他的不甘,事关一种男人尊严。

赵霆尧径自出神,忽然听到些响动原来从院门中来了一个头发花白、身子削瘦的妇人。这是官家女客斋戒住的院子,相国寺也请了个把附近的村妇时常来打扫。

那妇人低着头扫着地,两人互不打扰,那妇人越扫越靠近他,赵霆尧还只当是身边有树叶或者脏东西。忽然第六感察觉到危机,转过身去就见那妇人手持一把匕首朝他捅来。

赵霆尧连忙擒住她的双腕,她手中的匕首落了地,赵霆尧厉声道:“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那女人忽然哭泣了起来,声音却颇为动听,赵霆尧看她的面容,虽然显得苍老和粗糙许多,但是赵霆尧仍然认出了她来。

“顾若兰?!你没有死?”

这女子正是顾若兰。

顾若兰泪流满面,说:“你当然希望我死了。四郎,你怎么能这么无情无义?你害得我好苦呀!”

原来她被灌了毒酒,当时虽已气绝,但是之后又恢复了若有若无的气息。宫人把未死的她和宫中别的尸体一起运出城外弃在乱葬岗尸坑里。冰凉的夜雨淋到她脸上、身上时,她就醒了过来,慢慢恢复知觉,等到喝了一些雨水重拾了一些力气后,她就爬出了来不及掩的尸坑。那时的她已度过了最恐惧的时间了,求生的本能让她努力的爬出去。

顾若兰虽然没有死,可是已经失去了原来时不时像是浑身笼罩着仙气一样的光环,她的容貌也没有从前艳光四射,还白了一半头发。如果她这时候有男人,就可以知道她身上也发不出那种香气了。

她靠行乞和为人浆洗为生,度过了半年,实在受不住底层生活,她想起当初空性大师的批言,想求他指点迷津。她到了相国寺,当然见不着他,空性大师远游去了,但是找到一个女客院的洒扫工作,她也有一个暂时容身的地方。

赵霆尧松开了顾若兰,冷冷道:“我到今日地步,只怪我当初走错了路,你到今日地步,也是你走错了路。既然没死,好好过日子吧。”

顾若兰呜一声哭出来,看着她心目中的丈夫和情郎,已然说不清是爱还是恨。

顾若兰问道:“四郎,你有没有爱过我?”

赵霆尧被问住了,想了许久,说:“你从前很美,男人很容易爱上你,很疯狂的爱上你。我们之间的情缘过往支撑不了让我还爱着已没有过人美貌的你。”

顾若兰慌张的抚着自己的头发和脸颊,说:“四郎,我只是中毒了,我只要好好调养就会恢复的。我才十九岁,我还很年轻,我只是营养不良。这世上是不是有天山雪莲,可以让我的白发变黑?四郎,我可以换一个身份,我不叫顾若兰,我叫柳馨,你接我进宫吧。”

赵霆尧疑惑:“你来这里究竟想杀我,还是想来当我的妃子?”

顾若兰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发现他微服来相国寺时,她一直跟自己说要报仇,可是潜意识中又想要改变她的生活境况。

顾家没有了,她再没有侯门千金的贵族身份,没有人服侍,吃不饱、穿不暖、寂寞,还要天天干粗活。

她才十九岁呀,怎么能耗在这里呢?赵霆尧几乎是她唯一的机会。

顾若兰说:“我可以帮你对付尹羲和尹翔,我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赵霆尧问道:“你有这个能力吗?我正是知道了你告诉我的未来,贸然行动,后来才深陷在尹羲的阳谋之中。可见有时候能预知未来也不见得是好事。”

顾若兰抱着他的胳膊叫道:“四郎,你救救我!你不想杀我,我知道上回那种情况,你是没有办法。现在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没有一个亲人,我只有你了。”

如果是一个国色天香的顾若兰抱着他的胳膊,拿胸去蹭他的手臂,他估计要心猿意马。但是一个花白头发,失了“仙气”“灵气”“媚惑”,皮肤粗糙的女子,他只有一抹同情。

才气和傲骨都是假的,他也无法震撼灵魂,由敬生爱。

赵霆尧取出自己的荷包,取了两锭银子递给她,说:“我害了你,你也害了我,互不相欠。我身上只有这么多,拿着银子自己过日子去吧。”

赵霆尧转身就离开了,背影清冷孤傲,还有两分萧索。

原来少年辉煌的往事并非像樱花一样以灿烂的姿态消亡,而是这么现实:英雄末路,美人白首,帅哥出油,一代又一代的重复。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今天完结,但是怕太过虎头蛇尾,明天再写个三到六千字,写完这个故事。觉得有些事还是要交代一下合理的结局。顾若兰这种人一下子死了,可能还是幸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