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俞金豆选的这个胡氏族塾,听名字就知道是胡氏这一个家族的私塾,不过现在也接外边的学生,已经成了散馆,只是名字一直沿用没有更改而已。
去的时候,他们带了银钱,买了鱼和肉,用红线缠着。
这是俞阅知道的在学堂里拜夫子会用到的东西,都准备着。
到了胡氏族塾,夫子正在上课,他们先在门房里等着。
等下了课,见了夫子,问过以后,知道确实可以进学堂,蒙学生每年一贯钱,也就是一两银子,中午不回家,管一顿饭。
一两银子,对于以前的俞家来说根本就不用想,对于现在的俞大伯来说不过是一个多月的工钱,念的起。
虽说俞金豆年龄都大了,不过夫子并没有嫌弃,同意俞金豆入学。
俞大伯就问拜夫子的东西,将鱼和肉拿了来,先生有些惊讶的问:“是今日就打算破蒙吗?”
破蒙?怎么回事?
俞大伯不懂,转头去看俞阅。
俞阅这才隐约想起,第一天入学,会有一个“破蒙”的仪式。
他以前听同窗说过,不过他是直接入学的,并没有举行“破蒙”的仪式,所以一时忘记了。
胡夫子一看他们不知道,见俞大伯看俞阅,猜他是正在上学的,有些奇怪,问俞阅道:“你是在哪个学堂念书的?”在学堂里念书,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
俞阅还没有回答,铁蛋已经满脸骄傲的快速回答了:“我哥在县学里念书,他县试考了第十六名!”
胡夫子看了铁蛋一眼,有些不高兴,只是喝着茶。
俞阅轻声呵斥道:“夫子问我话呢,你插什么嘴!还不道歉。”
铁蛋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嚅嚅的对着胡夫子道了歉,胡夫子这才笑了。小孩子家,就是要懂礼貌才得人喜欢。
俞阅也站起来向着胡夫子做揖道歉:“令弟年少不懂事,还望胡夫子见谅。学生俞阅,在县学读书。”
这一说,胡夫子眼神一亮,望着俞阅道:“县学?县试第十六?你就是那个念了三年书,县试考了第十六的那个?”
俞阅一怔,没想到自己的名字竟然传到了胡氏族塾来,立刻躬身道:“是。”
胡夫子一下子热情起来了,问俞阅:“那你不是上过学堂么,怎么没破过蒙?”
俞阅此时已经明白,当年苗杵对他多有防备,所以并不当他是个真正的学子,加之他识些字,所以这个仪式就免了。
不过这话也不能对胡夫子说的那么明白,就迟疑了一下道:“当年进学堂的时候已经识了些字的。”
胡夫子已经明白事情必有原因,也不勉强,不再提这事,说起了“破蒙”来。
原来学生第一天进学堂,要拜孔夫子,并带鱼、糕、排骨、笔四样东西,还要有酒和四书,正式破蒙这一天也叫“破蒙日”,一般大家都会慎重的选一个日子,不是来了就能报了名的。
说着夫子查了黄历,刚好今天日子挺好,过几天日子都不太好,就放今天也可以。
俞大伯有些迟疑:“东西不够……”别人家的都是这个样子,他也不想自己的孩子落后多少。
“这简单,马上去买就成了。”俞阅干脆的很,马上做了决定,几人告别夫子,出去买东西。
这鱼笔糕骨四样东西可是有讲究的。
鱼是要刮鳞去内脏去尾的,取其“破愚”之意;笔要是朱笔,仪式用;糕点上面中间要有红点,或者用红米或者红豆什么的做在糕的中间,叫做“必胜糕”,和笔合起来也有“必胜糕”之意;骨要是排骨,取的是“肱骨之臣”的意思。
四书可以先不买那么多,有一本《论语》就行了。
俞大伯问俞阅的旧书还要不要,想要让俞金豆用俞阅的旧书,好节省一点。
俞阅没有同意,仰头对着俞大伯说:“《论语》是很重要的一本书,又是破蒙用,给我哥买新的,其它的用我的也可以。”
这样一说,俞大伯才想起来铁蛋也要念书了,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那买新的,全买新的。”
俞父笑道:“东家店里的书便宜又好,去他家店里买,小森应该在店里。”
苗杵去年请了个帮忙的书生做散工,哪个店忙他去哪里帮忙,每月没多少工钱,不过可以免费借阅店里的旧书,俞父苗杵这几天没去店里就是这书生守在店里的。
离的不算远,又驾着车,很快过去了。
买了新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小诗文选集》《论语》这五本书。前四本都是蒙学必学的,相对而言便宜一点。
五本书加起来,都要花了一百一十文钱。三百千小各二十文,论语三十文,一文钱可以买半斤左右的肉,二十文钱就要买十斤左右的肉呢,可见读书是一件费钱的事。
这还是给算的最便宜的价钱了,要是一般人去买,花的钱怕都能买小半头猪了。
其他东西很快就准备好了,他们要在子时前回去,在午时举行完仪式。
回去的时候,夫子也准备好了,由他带着俞金豆向孔夫子的画像磕三个头,俞大伯送上拿红纸包好的一贯钱,排好鱼笔糕骨酒书,请先生上前。
胡夫子交待俞金豆一会儿跟着他念书,拿过书揭开左手拿着,右手拿朱笔点一些朱砂,点在俞金豆眉心后,再用笔指着《论语》中的句子念:“‘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俞金豆跟着念完了,胡夫子又教导了俞金豆说了些话,仪式就结束了。
俞大伯于是上前谢过了胡夫子,两人聊了一小会儿,说明俞金豆明天早上就可以来上学。
等快要告辞的时候,胡夫子对着俞阅道:“你有没有空,来我们学堂上两堂课。”
俞阅一怔,怀疑自己自己听错了,指了指自己,意外的问:“我来……你们学堂上课?”胡夫子是有什么要教给他的吗?可他觉得县学教的很好啊。
“是!”胡夫子点头,笑道,“能三年就学完四书五经下场考试,还能在县试上考中十六名,可见你有一定的功力,我想让你来将经验传授给我的学生们。”
俞阅吃惊了:“你是说让我来教他们两堂课不是来听你们讲两堂课?”
胡夫子点头,俞阅连忙摇头:“不行的,我连个童生都不是,况且我五经里还有一些没学会,怎么能教得了人呢!”
“也不是上课,就是来分享一下你的一些学习经验。”胡夫子看吓到了俞阅,就换了个说法。
“可我也没有什么方法,就是用功的学习啊。”俞阅真是觉得自己念书没有什么方法的,要是说方法,苗盛韦琢怕才是有方法的。
“那就不说经验,把你平时怎么念书的,每天都在干什么说出来就行了。”胡夫子对学生严厉,人却不是不会变通。
胡夫子都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再三请求,俞阅再拒绝的话可不好,而且他哥还在这个胡氏族塾里念书,他要是来了,跟夫子感情近了,对于他哥也有好处。
再者,胡氏族塾蒙学生的年龄有大有小,十一二的都有好几个,不像县学那样,都是五六七八的孩子。再这样,他哥也都十六了,还是容易受到排斥一点,他来过之后就不一样,至少他们不会明里暗里欺负他哥了。
不要说小孩子就不会欺负大孩子,他们嘲笑你的时候,可是不分年龄,况且胡氏族塾大部分都是胡家的孩子,肯定抱成一团。
有了夫子照顾就不一样了。
想通了这点,俞阅马上答应了下来,想着什么时候来最好。
胡夫子不想他分心,让他考完府试以后再来,不过俞阅想着,考完府试都一个多月以后了,时机不对,为了他哥,还是早来一点好。再说了,万一他府试不过了,还怎么有脸来这里?
早将事情处理完了早过来。
俞阅就答应下来,说是去县学里忙完了过两天再过来。
俞金豆报了名,胡夫子心里满意,大家都各自欢喜,只有俞阅有些担忧。
他真的怕他讲砸了啊!
要是让他讲怎么做生意,他肯定能讲上个两天两夜,让他讲学习,还是有些紧张啊。
从胡氏族塾里出来,他们直奔给铁蛋选好的勤变学馆。
勤变学馆初听着名字感觉有些怪,不过俞阅知道它取的是“勤奋学习能改变命运”的意思,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桂夫子这里破蒙要用到的东西跟胡氏族塾里要用到的没差别,不过他们到时,已经快过午时了,破蒙来不及,要再选个日子。
商量好了束脩及破蒙的日子,入学的日子等事,他们就回去了。
无论是胡氏族塾还是勤变学馆,都离俞家不近,不过县城就这么大,东西走起路来不过一两刻钟的时间。相对来说,学馆还要稍远一些,它中午不管饭,一年六百文的束脩。
回家以后,俞父给齐氏韩氏交待了上学的事情,然后去上工了。
俞阅回家之后,想了想,还是对于去胡氏族塾里讲课有些没头绪,想着苗盛的脑子活,就去苗家找他了。
离苗家很近的时候,俞阅远远的看到了有人在向苗家那里张望,他有些奇怪,走过去,正打算问这人干什么呢,发现那人注意到有人来了看了他一眼,然后快速的走了。
俞阅看清了那人的脸,心里吃了一惊,有一种凉意从脊背上散到全身。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破蒙”资料一部分参考刘成禹《世载堂杂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