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烨一边说着，一边舀了一勺菜，送进了太后的碗里，笑笑道：“几日御膳房这道豆腐羹做的还不错，太后不吃多一些？”

“这豆腐羹做的再好，仔细烹饪的东西送到嘴边，主子却不愿意吃，偏要换一道炸四喜，你又能如何呢？”太后一边说着，推开了那碗豆腐羹，随即换了一小蝶炸四喜过来。

这炸四喜毕竟是油炸的物什，多吃不宜，所以相对于豆腐羹，御膳房准备的还是少了一些。

这个季节，本来就容易肝火旺盛，吃这道炸四喜，对于太后来说，是不太合适的。

太后不喜油炸，当真也就一口没动，如今却当着宇文烨的面上，将平日里常吃的豆腐羹推开，换了道炸四喜过来。

宇文烨何尝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备好了的东西给你你不要，偏要自己挑，挑出来的却是不合时宜的东西，到时候，可就不能怪我了。

这是太后想暗示给宇文烨的话。

宇文烨微微笑着，面不改色地多吃了一口豆腐羹，说道：“儿臣向来都是喜欢豆腐羹的，只是旁人给儿臣准备的，都是炸四喜这种物什罢了，久了，肝火虚旺，容易害病。”

他反讽完太后之后，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转了话锋又道：“太后，如今您年事已高，既然到了承欢膝下、儿孙满堂的年纪，便只惦记着自己院子里的花好月圆即可，这人世间的纷扰实在是太多太繁杂，该操心的事儿也多，您何苦这么累着自己？”

“哀家还不是担心你。”太后冷哼一声，“你若当真能做到让哀家放心，哀家也不至于如此。”

“太后是不放心这江山社稷，还是不放心朕呢？”

宇文烨突然问出这么一句，顿时间，将气氛推到了一个奇怪的点上。

双方对视了一眼，在那一瞬间，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电光火石，仿佛千万道闪光闪过。

太后果然有些绷不住了，顿时大怒起来，很是不悦地拧眉问道：“皇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宇文烨笑笑，“太后不必动气，是朕失言了。”

“不管你是不慎失言，还是心中当真有这般的想法，都是不该！”太后的声音在那一瞬间陡然变得冷厉起来，“当初，可是哀家一手将你扶上这个位置的，若不是哀家，你早已命丧黄泉，若不是哀家，这江山，迟早落在他人之手！”

宇文烨毕恭毕敬地点头说道：“是，儿臣一直都记得。”

“既然如此，日后，便不要再让哀家听到这般的话了。”

“是，”

宇文烨点头，将碗里剩下的两口豆腐羹吃完，顿时间，觉得索然无味，便干脆起身说道：“太后，儿臣想起，宣政殿还有一些要事要批，还请太后见谅。”

“去吧。”本来太后也不想留宇文烨在这里太久，于是摆了摆手，看着宇文烨转身刚迈过门槛，她在后头又补充了一句，“晚间，忙完之后，去一趟凤栖宫吧。”

宇文烨的脚步没有停下，也没有做出任何表示，不知道他到底听见这话了没有。

太后坐在原地，等着宇文烨离开之后好一会儿，才伸手推了一把面前的桌子。

大概是因为她的气力实在是太小了，那桌子只是在她面前颤抖了一下，并没有其他动静。

宇文烨从寿康宫出来之后，面色也很不好看，

李德全不敢说话，只跟着宇文烨的脚步追上去，一直走到了御花园，看着宇文烨一脸疲惫地靠在假山石块上，他才敢上前，将随身带着的那件袍子披在了宇文烨身上。

宇文烨拧着眉毛说道：“打从朕被她收入膝下的那一刻开始，朕早就猜到，终有一日，朕必定会和她走到这一步的。”

李德全抿着唇瓣，没有说话。

方才宇文烨在屋子里头和太后说的话，他只是听了一个大概，却到底也能够理解宇文烨的心情，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若不是先帝赵贵妃的势力太过强大，她到底也不会将朕收入膝下，那几年，她对朕尚且不错，等到先帝驾崩的时候，朕才慢慢认清了现实。”宇文烨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抬起头，眼底似乎还闪烁着一丝亮晶晶的光芒，看起来像是泪光，“她的愿望，便是希望朕能够做一个傀儡皇帝，任她摆布。可这些年，在燕家的手上，朝政荒废，官僚贪财，民不聊生。”

这是他们宇文家的天下，他们宇文家的百姓，宇文家的江山，燕家既然管不好，那他肯定就要从他们手中拿回来，好好经营。

然而这对于宇文烨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从小到大，他就是一只被控制住的傀儡，只要有一点挣扎的痕迹，就一定会遍体鳞伤。

对于他们来说，皇上是谁无所谓，只要能够满足他们的利益就好了。

可这一回，偏偏是宇文烨，既然如此，他肯定就不会轻易让他们得逞的，

宇文烨想着，挥舞着拳头，咬牙说道：“等着看吧，这天下，肯定会是我们宇文家的天下！”

天色越来越阴沉了，好像要将他的雄心壮志就此淹没一样，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被打倒，很快，他就领着李德全回到了宣政殿。

天气越来越冷，就在这个晚上，外头飘起了雪花。

屋子里的温度也骤然下降。

赵初墨缩在被窝里，打了一个寒颤之后，迷迷糊糊清醒过来，正好看到司香站在窗边，顺手关上了窗子，还点了一盏安神香。

她抬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发现天还是黑着的，便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三更天了。”

赵初墨扶着脑袋，慢慢的坐了起来，看着手里提着一盏宫灯的司香，身上的衣裳有些单薄，便猜想着方才司香估计也是被这夜里突然下降的温度给冻醒了，急急忙忙跑过来帮她关了窗。

赵初墨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感激的，“我那儿还有两件衣裳，你拿去披上吧。”

司香摆了摆手，“不，娘娘，奴婢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