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陵光半岛的第一批船队在秋季的尾巴时起航。
按着苏横的意思,最好先派两条船去陵光半岛务色合适的地方。
毕竟陵光半岛面积一点都不小,却并非每一寸土地都适合开垦。
不过在青婧表示自己去过陵光半岛,知道哪里适合垦殖后,苏横改了主意,既然有去过的,那就直接上船队,早点去早点将先?头营地给搭建起来。
第一支船队共两千余人,不是训练的精锐甲士便是各类工匠,带着大量的工具和物资,修建先?头营地。
第二支船队一年后出发,是真正意义上负责开垦的氓庶了。
青婧没有任何意见的跟着上了船。
去哪不是研究,而且陵光半岛地处热带,四季如春,生物种类更加丰富,她挺有兴趣的,只是当年她还是个普通人,受不了热带的炎热与瘴气,不得不败退。
如今她的身体已无惧炎热瘴气,再加上答应了辛筝,以及陵光半岛的环境对智慧生物虽然不太友好,却很适合培育改良农作物,去陵光半岛小住几十年又何妨?
在江河湖泊里乘船还可以不时上岸,若是有足够的决定权,每天靠岸都可以,但船行海上,想靠岸也得有岸靠,尤其是为了趁着冬季南溟最风平浪静的时候抵达目的地,并且不惊动陆地上的势力,船上带了足够的食水,沿途不靠岸。
这日子并不好过,一整天不是舀水便是训练,一日虽有三餐,但不是鱼干便是肉干,可不是贵族吃的那种制作工艺复杂味道甚美的类型,而是夷彭列岛自制的,重盐暴晒加烟熏脱去水分,这种做法?,吃倒是可以吃,并且吃的都时候都不用放盐也能补充缺失的盐分,但味道就不能指望了。
虽为了防止败血症,船上带了不少水果和腌制的野菜,但水果也有保质期,不及时吃掉就坏掉了,因而头十天还能吃到水果,后面就只有咸菜可食了。
青婧在啃了几口鱼干肉干后便再也没碰过,水果吃完后更是干脆进入辟谷状态。
反正一个月不进食也死不了,就别虐待自己的味觉了。
绝食中船队从赤海进入了朱雀海的海域,都做好了面对多如过江之鲫的海贼的准备,却发现朱雀海,至少东朱雀海还挺有规范的。
沿途遇到的海贼让他们缴保护费,缴了以后就会给他们一面旗帜和一份文书,挂着旗帜就不会有人抢劫他们,至于文书,凭着这份文书可以在沿途的一些海岛上补给而不用担心被黑吃黑,遇到不好的事也可以向渊客船帮求助,当然,他们在船帮的地盘也得守规矩。
苏横不太确定这是不是东朱雀海的海贼换了新花样,但看?海贼那比水师还要好的精神面貌,又觉得这很正常,收税而已。
只一点,海贼收税....
苏横在心里表示生平头回见,听的话倒是听过。
世间没有绝对的混乱无?序,哪怕有,也终究会孕育出秩序来。底层的海贼完全没有秩序,纯粹的蝗虫,但中层的海贼却已经有了点秩序,虽然是畏惧大海贼,但那也是秩序,而大海贼就相当有秩序了,知道通过变相收税来获取财富,但贼终究是贼,虽然制定了秩序,但利润太丰富的话,第一个践踏秩序的便是秩序的创造者?。
如此规范且还有配套文书的征税....话说陆地上哪个国族征税这般有章程吗?
苏横一脸懵,青婧却没懵,示意苏横按规矩缴税。
苏横....真?的不是很想缴税,他们船上带的东西太多了,海贼征税是十税三,这损失太大了。
突然很明白为何那么多人都想当贵族了,哪怕没有地位,只免税的待遇也足以赚翻了。
但不缴还不行,这伙海贼能够如此明目张胆的收税,并且保证在东朱雀海不会被抢,中朱雀海会有护航,显然是完全控制了东朱雀海,中朱雀海大概率也不远了。
陆地上不缴税还可以逃进山林里当野人,但在这海上....活着不好吗?
苏横无奈的缴了税,按着青婧的意思交的实诚税,没有任何逃税漏税,足额缴税,让写文书的海贼明显惊讶了下?。
文书写好后青婧拿过看?了看?,字写得还挺好看?的,不是辛筝在辛原搞的那种扫盲夜序里出来的人能比的,扫盲夜序里的出来的人,严格意义上都是半文盲,能认识字,但字组合起来的意思若是太复杂就不一定能理解了,并且写出来的字,说一句狗爬都是盛赞。
海贼里并非不可能有这样的人,至少大海贼的团伙里一定会有,不然也不会有秩序,但再厉害的海贼团伙也不可能奢侈到让识字的人来干这种基层职务。
用识字的人来干基层职务的,她目前为止只见过辛筝一个。
但辛筝那是特殊情况,官序加扫盲夜序的无?底洞都快将辛筝给逼得上吊了。
但头铁是先天遗传,哪怕穷得快上吊了辛筝也始终坚持同文盲杠到底,变态到别人要求军队能打就行,她却要求军队中哪怕是杂役也得识字,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学会基本的读写,就会被逐出军队。
得亏军中待遇好,管吃管住管穿管养老还管成家管子女教育,不然每日高强度训练之余还要读书识字,早八百年就揭竿而起了。
官序、夜序以及军队,三管齐下?提供了大量具备基本读写能力的半文盲,辛筝这才?能奢侈得用识字的人担任胥吏。
海贼便是想这么干,现实条件不可能允许。
青婧是看着辛筝这一路走来的,哪怕是以辛筝的身份,为了填窟窿也不得不捞起了诸多灰色甚至黑色收益,每年的收入至少一半沾满人血。
青婧看完了文书,对刀笔吏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青婧的皮相生得极美,极有欺骗性,当这样一张极富欺骗性的脸露出笑容时,很难有人能拒绝(仅限于正常人)。
刀笔吏还是有分寸的,不该说的不会说,但....人能控制自己的嘴巴不说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脑子在回答问题时不思考一下?。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青婧便将渊客船帮的底细半摸半猜的搞清楚了。
思考了一息,青婧让苏横改变一下?航线,他们要去棠棣列岛走一趟。
苏横不解:“这伙海贼有何问题?”
有何问题?
问题很大。
青婧道:“或许你会有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苏横没明白。
“这帮海贼的背后是金乌台。”
刀笔吏知道的不多,但青婧解剖过的活人死人太多了,练就了一双看?一眼便能将别人上数三代的地域血缘
的眼力。
刀笔吏祖祖辈辈都是纯西荒人族,并且没有任何贵族血统。
这年头贵族到处联姻,辛筝那种跟地域血缘大杂烩的情况虽然罕见了点,但九成?九的贵族都不是纯土著。
青婧望了望西北的方向。
她觉得,辛筝会很喜欢西荒的,尤其是在有蒲阪这个烂泥潭做对比的情况下,哪怕是一分喜欢也会变成?九分。
但,不论是几分喜欢,辛筝都不能让太昊琰活。
人族只能有一个王。
这个王是人还是牛鬼蛇神是以后要解决的问题,但一个王却必须是从始至终的基本原则。
苏横终于反应了过来。“大君还在九河走廊同西荒打仗呢。”
“你?家大君对蒲阪有哪怕一汤匙的忠心?”青婧反问。
莫说一汤匙,便是半汤匙也是没有的,苏横一时间竟然觉得同西荒在南溟的事情上联手竟也不错了。
心动即行动,不过是多绕点路的事,路上也不是没有补给的地方,不怕耽误这点时间。
两个头头达成了一致,船队便改了航线,所幸,海贼们征税只征一次,而非这年头司空见惯的反反复复的征,不然很难说苏横与青婧会不会再次改主意黑吃黑一把。
棠棣列岛非常繁华,船只往来络绎不绝,岛上人口繁多,但耕地面积却不多,这么短时间也开垦不出足够的耕地来,青婧顿时有点理解为何这支海贼崛起不过一两年就吃下?了东朱雀海并且开始打中朱雀海的主意。
粮食产出不够,却还能维持安定,只能是靠海吃海,但人族渔民的生活她也是略有所知的,真?赚钱的话渔民也不会是底层了。
那就只能是....青婧下船时瞅了瞅海里游来游去的鲛人。
鲛人是海中的游牧者,放牧鱼群,最不缺的就是鱼了。
提供几万人温饱的鱼虾对于鲛人并非难事。
但人族与鲛人的关系一点都不好,陵墓中的长明灯、宴饮上的鲛人羹....两个种族的关系说一句仇深似海一点都不夸张。
也不知谁这么大能耐能让鲛人与人族合作。
画旬?
画旬是鲛人,或许会和一些鲛人有交情,但他与人族走得太近了,也注定鲛人对他的信任会很有限。而且这么大的事,不是随便几条鱼就能决定的,鲛人如此做必定有所图。
青婧被鲛人吸引了目光,鲛人也同样被她吸引了目光。
半是青婧生得太出色,碾压了所有人,半是青婧腰间始终没有人摇动却始终自己在叮铃铃作响的铃铛。
青婧慢悠悠的下?了船,看?到熏制的海鱼的摊贩时问了下?价格,便宜得跟白送似的。
“这鱼怎会如此便宜?”青婧似是惊叹的道。“我认得这种鱼,是生活在远海的一种珍贵鱼类。”
不止远海鱼类,还有深海里的鱼类,虽然为了便于处理而被片成?了一条一条的鱼片,但做为生物学家,青婧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不由若有所思,看?来和西荒合作的鲛人不是鲛人中的小部族。
小贩一边好奇的看?着青婧腰间自己叮铃铃作响的铃铛一边回道:“女郎眼力真?好,这可是鲛人贩来的海鱼,可鲜了,上岸时还是活着的呢。”
青婧顺手买了一条鱼片,长两尺的鱼片。
撕下?一片送进嘴里,咸得能齁死人。
活了四十多年,从未吃到过如此齁咸的鱼,嚼了没两下?便受不了的吐了出来。
再一看?来岛上买鱼的都是成百上千斤甚至万斤的买,显然是准备将这些能齁死人的咸鱼运回陆地上当成?盐来卖。
氓庶吃不起盐,毕竟盐是上层盘剥底层的神器,价格是万万不能降的,盐荒普遍存在于整个帝国。
吃不起盐,以咸鱼为盐是常态,再加上咸鱼也算是荤腥,因而是最常见的走私品,但咸鱼也不便宜,还是有很多的底层人族吃不起盐。
这些廉价得跟白送似的咸鱼涌入元洲陆地....青婧沉吟片刻,得出结论:一定会很热闹。
在苏横努力申请见海贼老大时,青婧也在集市中摸清了这座岛屿的大概情况,以及最喜闻乐见的新闻:一个叫海若的鲛人每天都会向画棠求婚,也每天都被拒。
岛上开了不少盘口赌海若要求多少次婚才?能成功,或者?,失败多少次才会放弃。
苏横来找青婧时正好看到这位在压重金,短则两年,多则三年,画棠一定会答应婚事。
每个盘口都去下?了重注,船上带的值钱之物被她抽了一成?来赌博。
“青婧子,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苏横委婉道,一成?的珍贵货物,太豪赌了。
青婧道:“我没赌。”
苏横面无表情的看?着青婧手里的赌注条子。
青婧无奈的解释道:“那个叫海若的鲛人来自南海,是南海最大的鲛人部族首领。”
南海?
苏横回忆了下?自己这两年恶补的海洋知识,是陵光半岛南边的海域,远离陆地,据说岛屿众多,但比陵光半岛更加炎热,若说陵光半岛是人迹罕至的话,南海的众多岛屿就是人毛都没一根。
“南海的鲛人跑到朱雀海来做什么?”
“开疆拓土的野心并非只有人族王侯们的才?有。”青婧回道。
苏横道。“鲛人又不能上岸如人族一般在陆地上生活。”
个别鲛人的确能化出双腿爬上岸,但那只是个别,大部分鲛人没那能耐,而没有足够的人口,上了岸也不可能统治陆地。
青婧给了苏横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谁规定统治陆地就一定要杀光或奴役陆地上的生灵?
陆地上的族群虽然都这么干,但那是因为本身就是陆地生物,将非我族类的生灵给干掉了,正好腾出土地来给自己的子孙,鲛人又不是陆地生物,想统治陆地自然要走出一条不同的路。
若海若走出了一条可行的路....那未来就会更热闹了,海里的智慧生物们一定会蜂拥而至加入元洲为肥沃元洲的土壤献上自己的脑浆。
在海里生存和发展文明,难度比在陆地上更高。
以前没打陆地的主意是因为水生物种没法大规模的入侵陆地,哪怕上了岸搞到了地盘也没法有效的统治。
“画棠可愿见你?我?”
“你?怎么知道岛主名画棠?”
“我自有我的法?子。”
画棠自然是愿意见青婧的,青婧给她的礼物让她没法?拒绝,望舒精心挑选的作物,没有任何人在知道它们的产量后能拒绝。
无?法?拒绝自然就得见青婧。
除了青婧,这世上再无?人能将陌生的作物给种得大半成?活,这些高产作物越早摸索出如何种活种好,救的人就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