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客从南来。
王建利站在船头上,一只手攥着栏杆,哪怕下了船就是全华国最繁华,华国所有人最向往的,有“东方巴黎”之称的海城,他非但不觉得开心,反而还想做最后的挣扎:“顾小姐,你真不再想想?我,我真的不行啊。”
来来往往的旅客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时有奇怪的目光投过来。这一老一少的组合实在太怪,老的一身江湖气,却对个看上去不足十八岁的小姑娘点头哈腰,怕得什么似的。
而小姑娘春妮呢,春妮脸色冰冷,不为所动:“你在港城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现在到地方了,你给我耍这一招,是打量我气性太好?”
王建利眉毛拧成八字形,可怜巴巴道:“这是说哪的话?我哪敢戏弄你?实在是,您看看我这张脸,哪像是能给您办那事的?”
他这眉毛长在张黑胖方脸上,实在拧得过于有喜感,让春妮多看了一眼:其实他说得没错,王建利这些年在海上来去,一张脸被海风摧残得黑红黑红的,早就不复他自吹自擂的又白又俊。这副尊容,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确是不太适合办她交给他的事。
但有什么办法,事情来了,总不能因为人不凑手就不做了吧。
“怕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只要你好好演,我保你一条命?还是——”她往船下看了一眼,船下面,白浪翻滚:“王老板现在就想回老家了?”
王建利“呲溜”站直了,赔笑道:“您可别叫我王老板了?叫多了,我怕折寿,我哪敢做您的老板?”
春妮笑了一声:“随便你。还不走?”
“走,我走。”王建利像被霜打了似的走了两步,冷不防没看见脚下的舷梯,脚下绊蒜撞到栏杆上,上嘴唇磕到下嘴唇,“啊”地一声,半颗牙齿磕了下来。
春妮:“……”这个王建利,混了一辈子的□□,怎么胆子还越混越小起来了?给她办事,有这么可怕吗?
“姐姐,你觉得他这样,真能成事?”夏生也怀疑道。
这个暑假,他跟春妮一直在一起,对她想做的事,模模糊糊也算有些了解。看着王建利,他担心道:“要不,让那个姓阮的上算了。”
春妮俯身下去,附在王建利耳边,阴沉道:“王老板不会以为,这么容易我就放过你了吧?海城牙科诊所多的是,这半颗牙,镶镶能用好久。倒是王老板的脑袋,不知道有没有地方镶。”
说着,扬声叫来两名学生,一左一右架着他,将他架下了船。
王建利被拖走之后,他身后的几个徒弟小弟更是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不用学生们催促,耷拉着脑袋下了船。
船下,韩厂长开来了卡车早早等着接船。
春妮看着王建利他们上后车厢,跟剩下的学生们说:“没别的事了,你们都先回去,好好休息两天,记得放假作业都补一补,过两天咱们开学见。”
春妮说这句话时,就看面前的学生们听见“休息”,个个喜笑颜开,再听见“作业”,又都齐声哀叹起来,好玩极了。
这次去港城,这些放出笼的猴子们可是好好借出公差的机会玩了一场,等上了回海城的船,没兴奋两天,被春妮提醒要上学,玩野了的心一时之间哪里收得回来?
个个还抢着干活:“顾老师,我真能帮你看着王建利,别这么快赶我走嘛。”
“去去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借看王建利的名头逃避写作业。”春妮笑骂道:“少来打我主意,滚吧。”
相对于海城,港城的□□目前势力最大的几股,多由前朝那批溃兵组成,远远不像盘踞在海城的青帮,红帮等大帮派一样,跟官府和倭国人勾连,依靠帮会渗透到普通人生活的方方面面,面对的局面也简单很多。这些学生们两个月来天天在街头跟那些人打交道,正需要好好读书养性。
至于王建利的事,春妮转头跟夏生道:“你忘了王建利是干什么出身的?那就是个老骗子,你信他真的胆子小不敢干?我又不叫他杀人放火,他被识破了,他还能跑,我跑不了我都没说什么。这老王八蛋不过想借机跟姐姐我要价罢了。”
夏生“啊”地一声,气恼道:“我就看他可怜,又给忘了这人是个骗子。”顿了顿,又小声问:“以前爹是不是也这样骗人的?”
春妮又想叹气了。
这段日子,她叹的气几乎要比上之前一年叹的次数。
她就该知道,那年为了稳住夏生,说的谎话是要还的。自从那天她跟夏生说,王建利是渣爹的师弟之后,夏生整个人都傻掉了,用了好几天时间,才学会接受这个事实。到了今天,仍在心存侥幸。
谁不希望自己的父母是大好人?谁不希望自己有个令人骄傲的,拿得出手的父亲?
夏生和她没有这个福份,就该早早接受现实。否则,一个虚幻的偶像万一突然被打破,带来的毁灭性是无可估量的。
因而,知道王建利跟渣爹的这层关系后,她有意无意地让他跟王建利接触,夏生不出意料地知道了真相。
姐弟两个说着话,没留意到在旁边开车的韩厂长欲言又止。
下车送王建利进他目前的居处之后,韩厂长叫住了春妮,递给她一摞厚厚的纸:“双城那边拍来的电报,我都整理了出来,你看看吧。”
春妮接过来,翻看得很快。这个年代发一次电报很贵,因而写得都很简单,她一目十行,很快翻到了这样一张电报纸:“顾,昨有人寻女,于校附近游荡,特告知。”
她指尖微顿,再往下翻了两页,便到了末尾。
末尾这段电文是这一摞中最长的,几乎写了一满页,光是寄出这份电文,至少要花费五十块大洋,然而一整页密密麻麻的信上,写的不过是一些乍看之下毫无关联的话。
韩厂长凑过来瞄一眼:“有钱人,你跟尹校长写的什么啊?神神秘秘的还搞起了暗语?”这么长的电文,是她先自掏的腰包,所以韩厂长有此谑语。
春妮将电文折起来,道:“双城不是咱们自己人的地盘,我不得万事小心一些么。”却没有给韩厂长解惑的意思。
这上面的东西,自然是她跟尹厂长临走前商量好的,让他打探双城政府教育部的情况,另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自从对王建利这一伙人的身份有所猜测之后,春妮心里就涌起了一种模糊的冲动。这种冲动,随着王建利和他的弟子全部落入她掌控中而愈发不可收拾。
因而,那天早上离开关押王建利的房间之后,她立刻往双城拍了一份电报,问尹校长能不能弄到教育部的身份证明函件,她有用。
尹校长却一定要她说清楚原因,因为这种函件一般非常难弄,如果没有合适的原因,他是花大心思帮她弄的。
春妮只好告诉了他实话,自己准备找人充任教育部专员,看能不能从付鸿民那里弄到更多的经费。
是的,春妮一直没放弃惦记在付鸿民手里的那笔教育经费,她离开海城前,严广福给她传来消息,说那是一笔至少年价值五十万银元的巨款。换算成王建利最喜欢的,一根十两的大黄鱼,至少是一千五百根,也就是一万五千两黄金!(这时候是十六进制,一万五千两不是一千五百斤,而是九百多斤黄金)
这一万五千两黄金,买这个年代最好的马克沁机枪,至少能买五百条,还足够使一个师装备上最好的武器,他们工厂需要保持第一年的销售势头至少二十五年才能赚到这五十万银元。
这一笔菩萨都会动容的巨款,却被付鸿民那个酒囊饭袋全部不知糟蹋到哪去了。
看到王建利的那一瞬间,那个被春妮隐隐压在心底的念头立刻又复活了。
为此,她在抓到王建利的时候,特意避开了大多数人,又秘密将他关押,回到海城时,只让最亲信的几名学生一路跟随,务必使消息得到最大程度的封锁。
出于对春妮的信任,其他人只知道她可能要干一件大事,回来的学生们也绝对想不到,她要干的大事,会是这样一件。
其实这个年代冒充政府人员行骗是骗子最常用的手法之一,只是春妮要骗的那个人本身就是教育部高官,对教育部的规则和行事风格原本就很熟悉,她想从这样一个人手里骗到钱,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春妮绝不甘心这笔钱白白落在付鸿民手上,每个月却被他打发叫花子似的打发很少的一部分。
她将王建利他们关到华界一栋远离人群的房子里,并请来老师帮助较正他们的言行礼仪。与此同时,保持着尹老师跟双城之间的联系,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将改头换面的王建利推出人前。
就这样,春妮紧锣密鼓地秘密准备着,时间到了九月,学校开学以及新一季招生季的开始。
这天,春妮起了个大早,跟以前一样先在学校操场上热身准备跑圈,远远的,两名护卫队的学生跑过来。
“顾老师,那有个人,鬼鬼祟祟的很可疑啊。”
“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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