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获新生,听起来的确很美好。
他承认,在面对那段循环播放的死亡片段的时候,他有一种不舍的感觉。
尽管失去了活着的记忆,但是当他畅想自己回到现世的生活时,却本能地感到抗拒。
这种抗拒,就像小孩喜欢糖果,厌恶苦药那样简单直白。
有人想要活得轻松,有人想要活得有价值,也有人活着是为了某一个目的。
可四号问询官头一回听到有人说不想活的,直接就被问懵了。
他又薅了一把头发,头秃的危机感瞬间激发了他思考的潜能。
电梯在18层停下,门缓缓打开。
18层整整一层都相互联通,放眼望去整层的布局一览无遗。
几块巨大的屏幕上投影出一张英俊的脸,简短洗脑的广告词轮番轰炸。
“菲斯曼芯片,精品制造,匠心工艺,系统升级不二之选。还在担心智障系统半途失灵吗,还在担心任务出现bug吗,用菲斯曼芯片,积分南波湾!”
颜永宁:……有那味儿了。
四号问询官解释说:“这个是我们这最红的明星,他生前也是个顶流,意外来到这儿之后也没忘记重操旧业。不知道他跟系统签订了什么协议,除了日常进行任务,帮忙代言也能赚取积分。”
广告放映完毕,屏幕再次切换,数百个名字依次排列出现在最左侧,名字后面紧跟着一长串数字。
颜永宁最先注意到第一位的名字——sakura,积分排名第一,总分积累1458。
他内心咯噔,第一名才一千来分,积累积分要是一万才能过关,这得搬砖搬到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都过了这么久了,sakura还是没有回去啊,明明他早就攒够分数了。”四号问询官看着排行榜感叹,他拍了拍日渐光滑的脑袋:“噢,我好像没告诉你这里要求的分数是五百分。”
这个要求比颜永宁预想中还要低,瞬间压力瞬间减轻了一些。
但是他也不是非得完成任务吧?
系统好像也没有规定志愿者不能划水,志愿者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不过是想划水罢辽。
这层楼在入口的西南面设有一个接待处,四号问询官效率很高,没多久就替颜永宁交接好了任务手续。
两人站在挂有“安全出口”牌子的门前,四号问询官替颜永宁拉开了门把,一条黑黝黝的通道绵延进深处,仿佛随时能将人吞噬。
四号问询官另一只手拍了拍颜永宁的肩膀,不忘给他打气:“好了,我只能送到这里。不过作为你的接洽对象,等你完成任务出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进去以后,要一直走,走着走着就能到啦。”
话音方落,颜永宁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下,他踉跄几步,脚尖刚好踏入了通道。
他猛然转头,发现门口的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身后仍飘荡着四号问询官的声音:“刚才你的问题我想过,但没想出什么头绪。我只能说——先别管结果,先把任务做了再说。”
“你就当我随便说了句废话啊,记得向前看,往前走,别回头就行。”
当颜永宁再一眨眼的时候,门已经完全闭合前方有一缕微光飘荡,似乎在对他发出邀请。
颜永宁深吸一口气,快步朝着前方的未知走去。
当他一脚踩空时,便落入了喧嚣尘世。
…
颜永宁觉得自己做了一段很长的梦,在梦里他不仅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还接下了莫名奇妙的任务。
再然后,他梦见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长得跟他几乎一模一样,遭遇蛮惨,从小便被双亲给抛弃,靠着亲戚抚养长大。辍学之后他去网吧帮人看场,顺便接些游戏代练的活计。
但接连的意外使得他本就艰难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亲戚患上绝症不治身亡,家中积蓄已经被消耗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他独自在社会中艰难求存。
后来,他倒霉地被卷入到追尾车祸事故,幸运的是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右腿轻微骨折。肇事司机是个挺年轻的富二代小伙,把人一撞自己都吓懵了,态度极其良好,当即就把人医药费都包圆,让给多少给多少,送进医院尽心尽力地照料着。
梦里的那个人实在惨得太过于真实,仿佛他真的身临其境地经历过种种现实的残忍,却无能为力去改变现状。
受伤痊愈后,他拒绝了对方进一步的帮助,带着这自己所有的家当只身离开这座满载着太多回忆的城市。
一去经年,当初穷困潦倒的青年终于打拼出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靠着精湛的技术在游戏中崭露头角逐渐被大众所熟知喜爱。
只是好景不长,青年出名后,当初曾经抛弃过他的双亲又重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数不尽的鸡毛琐事,挣不脱的家长里短,各种名头的赡养费和血缘上弟弟的各种需求层出不穷。
或许是为弥补了那一点儿童年时的缺憾,他甘愿戴上责任的枷锁,任由他们予索予求,再一点点打碎他曾经对亲情所有美好的畅想。
而游戏职业选手的职业寿命终究有限。
随着时间流逝,他的意识虽然依旧顶尖犀利,手上的操作却像是生锈的齿轮,运转变得迟缓,很难再轻松地打出预想中的配合。在他进军职业的第三个年头,他黯然退出了职业游戏竞技的舞台。
那年的冬季赛大神云集,精彩程度空前绝后,赛场并没有因为缺少他的身影而变得不同,只有少数铁粉挥泪惋惜。他进场时轰轰烈烈,一战成名,退场时无声无息,只剩下一张点赞不过两百的声明。
再后来,他以教练的身份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在粉丝和观众看来,他改变了许多,再也不复当初少年的意气,风格偏执顽固,决策布局一塌糊涂,沦为他曾经最无法接受的平庸无能之辈。
比赛接连败退,掀起各大社交网站一片骂声。
俱乐部内部任职调动,他引咎辞职,另一个教练顶替了他原本的职位,战队险险取得全球总决赛最后一个名额。可惜最终战队遗憾落败,无缘前三。
同一天,一则自杀的死讯在各大头条呈爆炸式传播。
他的家庭背景被媒体挖掘曝光,这些年割舍不掉的爱与恨,赛场上的功与过,都成沦为被互联网品头论足的文字数据。
梦至此处,颜永宁猛然惊醒,身上已经发了一身冷汗,梦里的种种经历让他感到心惊肉跳,久久都无法冷静平复。
“嘶……”
颜永宁闷哼一声,无意识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处,冷不丁一阵剧痛袭来,疼得他龇牙咧嘴,眉头直皱。
腿上的钝痛,手臂上挫伤,肌肉组织的酸痛,身体无一不在向他诉说着不适。
颜永宁不得不正视起令他感到痛苦的源头。
他右腿正打着石膏被高高吊起,手背插着输液针,青紫色的血管在苍白的肌肤下显示出清晰的纹路。
事故、骨折、住院,这几个元素组合在一块很难不让他对照起刚才那段巨他妈真实凄惨的梦。
不等他继续深思,病房的门被拉开,来人急切道:“这里这里,我朋友刚挂完水,麻烦你换一下了,谢谢护士小姐姐。”
颜永宁耳朵一抖,下意识抬眼,视线正正好跟对方给对上了。
对视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啊!你总算醒啦!”他惊喜地叫了一声,情不自禁咧开嘴,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说话的人看着阳光爽朗,五官十分清俊,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还会浮现出一对小小的酒窝。
他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眉眼,眼窝较深,更添几分深邃,眼睛黑白分明,眼神清澈,自然流露出一种温柔而真诚的力量。
长得帅气质好的人喊女生小姐姐,叫嘴甜,要是长得不帅的,多半让人觉得油腻。
对方有这种颜值,确实很有一口一个叫人小姐姐还毫无违和感的资本。
对方后退一步让出位置,耐心地等候护士换吊瓶。他的目光很专注,再配上那一副认真的表情,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乖巧。
一直到护士进来替他换好新的输液瓶离开,他才不好意思地向颜永宁介绍自己:“帅哥,昨天的事情是我连累了你,我真的挺不好意思的。”
他递出自己的名片,一边暗暗注意着颜永宁的反应。
病床上的青年五官生得精致秀美,微蹙的双眉为他平添一抹忧郁的气质,令人止不住泛起想要为他抚平双眉的怜惜。
只是他的脸色过于苍白,眼下还泛着一圈淡淡的青黑,憔悴的神态使得他原本出色的五官都黯淡了几分。
对方冷冷淡淡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一瞥看过来的时候格外动人。明明目光不带什么情绪,眼神却像是含着一把小勾子似的,勾得他心尖一颤,对于不小心把人给撞伤这件事感觉更愧疚了。
颜永宁捏着名片打量了一眼,神色一震,仿佛为了再确认些什么,他的视线反复从眼前的人身上跳到手里的名片上。
男人的名字叫做许自为,是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