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从这简短的两个字,祝兴妍就能判断,叶润绩肯定?是喝得不省人事了。
只不过……他真的能这么喝么?
漆黑瞳仁深处有暗影掠过,祝兴妍注视着眼前?比她高上许多的男人,点着头无可奈何地应上一句:“对,代驾。”
他波澜不经?地“哦”了声?,视线没有聚焦点,四下胡乱挪移着。
见他不说话,祝兴妍拿出代驾人该有的自觉来,干脆利落地说:“车停哪?”
因为刚哭过的原因,她的声?音里染着微不可察的哭腔,不细心留意,压根发现不了变化。
听见她开口,叶润绩这才把目光落定?在女人身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反应迟钝了,他沉吟半晌,这才抬手指了下不远处的位置,借着那双深沉又迷惘的眼示意着。
祝兴妍顺着看去,果然看到隔着二三十米的位置,他的车大刺刺停在那。
喝醉酒的人,最麻烦。
祝兴妍打算一个人把车开过来,再让这个喝醉酒的家伙坐上来。
把目光收回来,她伸出手掌,向他讨要:“把车钥匙给我吧。”
只是叶润绩却跟置若罔闻似的。
狭长的眼眯了眯,仿佛是困意所占据,片刻之?后,冷冷淡淡地说了一句,像是在命令:”自己拿。”
“……”
看在他意识不清的状况下,祝兴妍也不准备计较:“在哪?”
叶润绩简洁地说:“兜里。”
“……”
视线在他身上逡巡一阵,祝兴妍本能地抬手往他大衣外兜指去:“这边?”
“另一边。”叶润绩纠正她。
两人算不上是面对面,祝兴妍站得要更外边些,再加上手臂长度不够的缘故,不太容易触碰到他另外那侧的口袋。
看着他一副撒手不管的无赖模样,祝兴妍叹口气。
也没多说什么,径直倾身过去,
擦袖而过。
掠过鼻尖的是浅淡的酒香味,还混杂着些许男人身上的清冽味道,引人失神。
动作微乎其微地顿住,她伸出的纤细手臂倏然间找不要去的方向。
好像是错觉,与?此同时?,面前?男人滚烫的身体也挨了过来。
蓦然将距离拉得更近,几乎是近在眉睫,继而娇小的肩头能感?受到有道重力压上来,不轻不重的。
是他的脑袋么?
祝兴妍的身体僵硬着,四肢不清楚是被压得还是靠得太近而麻痹。
从男人鼻间喷薄出的温热气息吹得耳朵尖染上痒意,轻轻地,熨烫了她微凉的肌肤。
这下也极为清晰的能够确认,叶润绩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也许只要她把方才因愣怔而骤然垂下去的手抬起,就可以?揽上他宽阔的后背。
呼吸频率在悄无声?息加快,大脑也徐缓地成了一片空白?。
始终不动地杵在原地好几秒,回神过来的时?候,她赶忙抬手推了他一下:“叶润绩,你干什么?”
空寂半晌,耳畔只剩下冷凛的风声?,呼呼地敲打在人心上。
紧靠着她的叶润绩只字未言,一点反应都没给她。
脑袋当机了,直至充斥在鼻腔内的酒味越来越浓。
祝兴妍这才意识到,靠着人的叶润绩,在现下喝醉了。
还真是喝成了酒鬼,而且醉得彻彻底底!
被压得时?间太久,肩头自然而然地泛酸。
祝兴妍下意识地推搡着人,嘴里喃喃着:“你清醒一点,快点起来先,再这样下去,我们得一块倒地上去了。“
而这会他却跟听懂似的,遵从着她的口令,屈尊降贵似的把脑袋提了起来。
紧跟着,连着这俱宽大的身躯也渐渐与?人拉开距离。
须臾间像是落得一身轻松,但也不知?为何,心头反而渐渐蒙上一层雾,拨不开似的。
像是意犹未尽的,贪恋着他身体的余温。
而实际上,拥有这种想?法,显然不是件好事。
祝兴妍意识到不对劲,就着急忙慌地把这些荒唐的念想?从脑袋里剔除出去,让肆虐的朔风一同卷走。
幸好冬季的酷寒,总是能让人快速恢复理智。
她警告似的与?叶润绩说了句“你挺住啊”,就顺着大衣上另一侧的口袋方向过去。
只不过往里头一伸,却发现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祝兴妍皱着眉头,狐疑道:“没有车钥匙啊。”
空气凝滞半秒,才见叶润绩满吞吞地“啊”了一剩,一副疏懒涣散的样子:“那可能在另一边。”
“……”
算了,不与?喝得烂醉如泥的人计较。
果然,祝兴妍从另外那只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而后便让人等在原地,自顾自去把他那辆车开过来,跟普通的代架还真是没啥区别。
距离很近,不过五分钟,祝兴妍就把车在大门口停住,降下车窗外来喊他:“叶润绩,上车。”
好在,这会他倒是没再闹腾,乖巧驯顺地把她的话听了进去。
透过算不上阔大的车窗,祝兴妍看着男人拖长步调,自然而然地去拉车把手。
只是才碰上一下,五指就跟着蜷缩起来,立马从上头收回来,似是碰上什么烫手的东西。
继而他抬起漆黑的眸子来,情绪是显而易见地不好,跟个小孩耍无赖似的:“喂,把手挺凉的,帮个忙呗。”
“……”
挺凉的?所以?让她帮忙开个车门?
祝兴妍露出疑惑的表情,还真把她当代驾司机来使唤了?
“爱上不上,不上我开走了。”她没了耐性,冷冰冰地给他回。
“行吧。”叶润绩出乎意料地淡定?,一脸云淡风轻地回看她,“你开走的话,我以?后也正好有理由不去接我女朋友了。”
“……”
这他妈的……什么狗屁说法?
他是喝醉了,就开始吐真言了么?
既然他这么想?,祝兴妍就偏不让他如意。
被激得莫名烦躁,她放弃了自己当初地坚持,缴械投降般地解开安全带,扭过身体,从里头给他开了车门。
终是把这祖宗弄上车来,酒鬼叶润绩还真是难伺候。
祝兴妍踩上油门,边把车往大道上开,边问副驾驶上的男人:“家在哪?“
“不记得了。”叶润绩偏过头来,目光呆滞,懒洋洋地说,“你打电话问我女朋友吧、”
“……”
祝兴妍想?知?道他今天?到底灌了自己几缸的酒。
但凡有一粒花生米,也不会醉成这样。
“你女朋友不知?道。”她义?正言辞地告诉他这个残酷的现实。
叶润绩“哦”了声?,做出评价:“那她不称职。”
“……”
祝兴妍也懒得跟他较量下去,趁着前?头红灯的时?间,用手机给徐辰逸发了条短信,询问这人的家庭住址。
那头的消息回得飞快,跟着甩了好几条过来:【祝女神,你接到老叶啦。】
【因为工作上还有点事,我刚把老叶扔在饭店门口就先走了,幸好没被别人捡走,要不然他这样子的,真的很难保全自己。】
【不对啊,祝女神你不是他女朋友么,怎么都不知?道他家在哪?】
手机被接连不断的消息炸成一锅粥。
直到看到最后那条消息,祝兴妍这才意识到她在逻辑上出现纰漏了。
这不就等于拆穿了她和叶润绩是假男女朋友么?
越是这种时?刻,越得保持镇定?。
搜肠刮肚地思索着,她瞥了眼还剩五十多秒倒数的红灯,飞速地键入:【我们都在酒店开房的。】
徐辰逸:【!】
【这狗家伙,是懒得换床单么?】
祝兴妍:“……”
而终是没有浪费她的良苦用心,紧跟着徐辰逸就把叶润绩的住址发送过来。
浏览两遍,心里还算是有数,路的方向她大概知?道怎么走,也没打算去调导航。
把手机顺手放进边上的扶手箱内,她双手搭方向盘,打算等红灯变成绿灯,踩下油门往前?开出去。
纤细修长的手指有规律地打着节拍。
百无聊赖间,祝兴妍不自觉地瞥了眼身旁静坐着的叶润绩。
男人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侧脸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沿着修长的脖颈上去,是他锋利清晰的喉结,以?及弧度近乎完美的下颌线。
看着倒是还挺清醒的,不像是喝大了的模样。
也不知?怎的,有股冲动从心尖猝不及防地冒出来。
饶是知?道醉话不能当真,可还是忍不住试探:“那你跟你女朋友感?情好么?”
半搭着的手指因为紧张感?而抓上了方向盘,似乎是在寻个支撑点,来等待他的答案。
闻言,叶润绩眯了眯眼,也没立刻回答,沉默间,像是在斟酌。
视线仍不偏不倚地落在挡风玻璃前?头,间隔上好半晌,这才扭过脖子,带着机械化的冰冷,送给她一个令人哑口无言的回答:“比跟你好。”
“……”
祝兴妍没脾气了,问了等于没问。
恰好前?方的绿灯跟着亮起,祝兴妍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佯装毫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行驶。
柔和的路灯如流动的水柱,有规律地在漆黑的车内流动着,倾泄下黯淡的光影,也衬得四下更加寂静,稍有点动静都能被清晰地察觉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在离叶润绩的公寓只差两三个路口的时?候。
有手机铃声?忽的响起来,在这静谧的环境里显得极为突兀。
祝兴妍借着余光扫了眼扶手箱里发光的屏幕,确定?了是自己的手机。
因为手机是背对着她的缘故,祝兴妍没法看到上头来电人的备注,下意识地去喊坐在副驾的男人:“叶润绩,帮我看下谁打的。”
话一出口,才记起他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的事实,也没抱多大希望。
而彼时?。
原本靠着座椅闭目养神的叶润绩,早就因为被这铃声?打扰到,掀起了耷拉下来的眼皮。
顺着黑暗中的光源望去,叶润绩半吊子地伸手,把那台正振动吵闹地手机毫不留情拎起来。
草草地撇上一眼,极为敷衍的答:“你妈。”
祝兴妍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
等到应完,这才反应过来他到底说了什么,动作极为明显地迟缓了下,早些时?候与?母亲郑椿的正面博弈,又压抑不住地往脑海里漫上来,历历在目,又触目惊心的。
不知?为何,祝兴妍有种被人赤裸裸盯着看的感?觉。
但由于叶润绩此时?还处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这种并不好受的滋味稍微减缓了些,却还是如梗同在心头的一根刺,无法忽视。
缓了口呼吸,她压下心头的错综复杂的情绪,目不斜视:“帮我挂掉吧。”
叶润绩没说话,顺从着她的话进行动作。
只不过,电话那头的人是一如既往地执迷不悟,似是不打通就不会断似的。
手机屏幕持续不断地亮起,在漆黑的车内散发着醒目的光,像是在与?她反复强调那样不堪的身世,烦躁充斥在胸腔之?内,引得人全身血液在体内沸腾燃烧。
踩在脚底下的油门又紧了紧,也不过几百米而已,祝兴妍加速驶入了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而叶润绩也在一遍遍替她挂断对方拨进来的电话,机械性地重复着手中的动作,到了后面,几乎闭着眼在执行,跟个没灵魂的工具似的。
终是刹车一踩,祝兴妍把手机从他那拿了回来。
那个电话照旧在毫不停歇地往里头打,就像是在朝干净湖水中猛灌垃圾,想?到母亲的那些话,她只觉得可怜又好笑,恶心得能把前?几天?的吃过的饭都吐出来。
可饶是这样,心底的某处角落还是在隐隐刺痛。
似是明知?现实确实如此。
可当她真切地听见郑椿说“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生你”的话时?,最脆弱敏感?的所地带还是被生生碾碎,而后坍塌成无尽的废墟……
神思恍惚两三秒,
祝兴妍还是打算去接起郑椿的电话,当做最后与?她做的了断。
不愿让叶润绩看见这一幕,她自顾自把车门推开,背对着在外头把电话接起来。
她的声?音冷淡得能够凝结成冰,在停车场一隅飘荡开来,像是履行诺言,也没加上称呼:“有事?”
因为电话被数次挂断的关系,郑椿的怒气也是飙到最高点:“所以?你现在是真的要跟我断绝关系?”
“您说呢?”祝兴妍毫不退让。
隔着手机屏幕,听筒里传出两声?轻蔑的笑,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只不过谁也没有将通话掐断,局面就这样持续僵直着。
等上好一会,祝兴妍也已经?很不耐烦了,却仍是克制的脾气,冷静而决绝地对那头说:“要是没事,以?后别再打电话了。”
顿了顿,又模仿着她讥诮的口吻,自嘲起来:“还有,您当初确实不该生我。”
“那你信不信,我死给你看?”郑椿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语气却是异于平常的肃穆。
动作不由自主地顿住,脊背处有层层凉意跟着包裹上来。
这样的口吻,让祝兴妍莫名产生种错觉——她真会这样做。
到底还是没有心软,祝兴妍连只言片语都懒得给她,径直把电话给挂断。
而再一转身,她发现叶润绩就站在副驾的车门边上,浓密黑长的睫毛低垂着,视线始终如地落在脚底下的水泥地,像是个没人要的小孩,留在原地等着她回来。
估计是还醉着呢。
祝兴妍长长地松了口气,侥幸于此时?的他醉得恰如其分,迷离着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让她不必有被人发现狼狈处境的沉重负担。
还没走到男人前?头。
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却先吹得她眼角凉意更甚,是异于平常的温度,祝兴妍下意识地用手背抹了两下,这才发现是泪。
是悄无声?息的,难过的痕迹。
她在原地吸了吸鼻子,把身上那些曝露在外头的忧伤破绽全都隐藏起来,一副若无其事地模样往他方向走。
还没想?好具体要说些什么。
叶润绩就先抬起了那双深黑色的瞳眸,停车场的灯光幽暗,让他眼底所掩埋的情绪藏得更加深不可测。
紧跟着两个简单的字眼从他唇瓣中轻吐出来,升起一片白?茫茫的热气:“车钥匙。”
想?起方才她顺手就拔了下来,此时?还紧捏在手里。
娇小的手掌摊开来,祝兴妍公事公办地递上前?去。
那枚黑色的,周边带着细微的金属光亮的车钥匙正安静地平躺着,等待交付到它的真正的主人那。
只不过它的主人却并没有要将它拿走的意思。
贴着大衣边沿垂挂下来的双手并没有抬起,始终不动地杵在那,他似是成了木头人,除了黑长眼睫毛轻颤几下以?外,整个人就僵硬地杵在那。
祝兴妍停留在半空中的手酸了,不满地问他:“不要么?”
“放回原位。“他一本正经?地,眼白?处因为醉酒还泛着些许的红。
祝兴妍无奈,却还是没违逆他的话。
为了方便,她的手往近处的大衣口袋方向伸去,可还没到达目的地,就被人叫停了。
头顶含糊的话语飘下来,声?音在不经?意间被拉得长长的:“另一边的。”
“……”
祝兴妍也搞不清“原位”是指哪只口袋。
只当他是在纠正自己的错误,上半身的随着手的方向往稍远的那处靠过去,男人深驼色的大衣将整个视线渐渐填充满,飘入鼻尖的独特气味也越发清晰。
灯光在打落的位置并不在此处,故而笼罩在两人身上的只有浓重的晦暗。
祝兴妍看不清他另一侧的口袋具体在何处,手指徘徊着,细细寻了会。
也许注意力全放在这上头。
她丝毫没有预料到下一秒,男人的耷拉着手骤然抬起,隔着几层算不上太厚的衣料,落在了她的背上,有力道紧跟着附着上来。
与?此同时?,身前?的人也朝她这处靠过来,将人径直揽进坚硬宽厚的胸膛之?中。
祝兴妍怔住,脑袋不知?怎么的,就搭上了他的肩膀。
被人牢牢地拥在怀里,男人灼热的体温几乎能驱散掉所有的寒意,像个太阳似的源源不断地倾洒着热意,也将她满腹的委屈与?苦楚化尽了。
短暂的三五秒。
双手后知?后觉地抬了起来,刚试图去回抱他时?,叶润绩的手却放下来了,与?她忽的拉开距离。
祝兴妍在昏暗里回看他。
男人的头懒洋洋地挂着,深邃眼底含着几分热气,又似有深意的,沉默无言的模样,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半晌后,这才开口,像是被占了莫大的便宜,在向她讨要说法,语气吊儿郎当的:“给个交代,为什么蛊惑我?”
蛊惑?也就是刚才的那个拥抱?
可明明不是他主动的么?
醉鬼上线还真是可怕,祝兴妍也把他这话当真。
然而缄默之?间,凝视着眼前?这张玩世不恭的俊脸,她却像是被蛊惑了。
某个想?法在心头破茧而出,前?所未有的。
甚至……还挺过分。
无所忌惮的,就在下一秒。
她几乎是不管不顾地仰起脖颈,脚尖踮地,后脚跟也紧跟着腾空,
配合着男人的身高,在瞬息之?间,她倾身向前?,圆润的唇,随即印了上去。
而后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大肥章来鸟!
抱抱妍妍,都会好的!
冲冲冲,给我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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