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今宵看到了。
乌骓马上,威风凛凛的铠甲将军,竟然长了一?张令他这几个月以来彻夜难眠失魂落魄的脸。
阿舒。
突如其来的,猝不及防的。
燕今宵微微张开?的嘴巴,忘了要怎么合上。
脑子空空如也。
西北运送铁料的车队归京,徐连策奉旨前来接应,却没料到燕今宵竟然会在这里?。在马上居高临下看见他了,懵了一?瞬,抬眸看向云敬。
云敬赶忙摊手表示自己无辜,嘴巴开?开?合合地蹩脚解释着:老天,我也不知道你今天要出来迎人啊!
徐连策没工夫听他解释,他甚至没有工夫搭理已经像是失了魂的燕今宵,凝目看了一?眼已经行到眼前的押送铁料队伍,肃冷道:“回?头再说,云敬,先带他回?去。”
云敬应了一?声,纠结着一?张脸,伸手攥住燕今宵的手臂。
燕今宵没动,他就站在那儿不动如山,然后,他眼睁睁看着他朝思?暮想的人,穿着凛凛威风的战甲,从他眼前打马而过。
他的目光追着那道凛冽寒光,耳边听着云敬唠叨:“宵爷,这里?不是我们能待的地方,我们先回?去,等爷忙完了,会来与你解释的。”
感受到臂弯被人拉着走,燕今宵没有任何挣扎,僵尸般地跟着云敬走了。
云敬带着他回?到了相思巷的宅子里?,洗浴宽衣,吃饭安寝,样样被人伺候妥当,下人对他毕恭毕敬,诚挚万分,宛若他就是这宅子的主子一?样。
凛秋天气渐寒,晴了一?个多月的汴京城,今夜倏然阴幕压顶,随着一?声凭空巨雷,大雨倾盆而下。
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将在廊下发呆的燕今宵浇了个透。
云敬做贼心虚,这会儿也不敢凑上前去了,当真称职起来,只隔着几丈远守着他。雨下大了,他不想淋着雨,于是脚下后挪上了廊,还顺便回?头轻声叫来一个小厮,要来一把伞。
拿到伞了,视线里的人却倏然没了,刚刚还在廊下坐着失魂的人倏然就起了身,先折到演武台那儿取了两把雁翎刀,而后一脸煞气地冒雨朝外?跑去。
云敬吓得赶忙追了过去,拦在燕今宵面前:“宵爷,别冲动,您且先等着啊,爷今日忙……他会回?来的,现在夜深了,他会很快回来的!”
云敬的保证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徐连策已经连着三?天都没回?来了,不知道真的是工部的交接工作太过忙碌,忙得他连回?来睡觉的时间都灭有,还是故意避着他,不敢回来见他。
不管什么原因,燕今宵的耐心已经耗尽。
他再也等不下去了。
见云敬要拦着,他冷笑一?声:“你尽管拦着,老子今日要是出不去这个门,以后我管你叫爷。”
这小流氓眼下没有半分平日里的嬉笑浪荡,他的表情阴沉地像是要吃人。
云敬被吓得下意识后退一?步,给自己洗白道:“宵爷您别拿这眼神看我,我害怕,再说了这事儿本来也没我啥事儿不是?您老冤有头债有主,行行好别冲着我来行吗?我也很为难的好么!”
云敬不解释还好,越解释,燕今宵心头的火气就更旺盛,本来只想冲出这道门去找徐连策算账,但现在云敬既然自己上赶着来找揍,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你跟你家主子一?样,都是个狗东西!”
雁翎刀在手,眼眨都不眨一下就给了云敬一个横劈。
云敬再次被燕今宵追着打得十分狼狈,劈来的刀光剑影就越加狠厉,几乎是想把他往死里打的节奏。
云敬心中发憷,但又怕他真的提着刀去找三爷算账,便发了狠地与他对打起来,企图将他拦住,但没想到这阵子小流氓的手脚功夫长进许多,又因发了狠的缘故,几个回合下来,自己一?个不慎,竟就真的将他给掀翻在地,被他拿刀架住了脖子。
云敬:“……”
燕今宵抽回刀,转身就走。云敬起身就要跟上,燕今宵一刀反手后掷,将云敬的袖子直接钉到地上。
燕今宵头也不回?,冷冽道:“我去找他解决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私事,你跟来做什么?”
云敬放弃了,松口道:“那行,你去,但我还是想劝劝你,少年,冲动是魔鬼啊……”
夜幕更沉,雷声更大,雨势倾盆,少年人整个身影融进这满幕黑色中,脊背骨挺得孤傲而决绝。
——
新铁料入库,各种事情忙着对接。
南城墙司营部内,徐连策熬得眼睛都红了,没法子闭眼,便只用双手抵着桌案,揉了揉太阳穴,余光却望向桌案上的一?截断木仓头。
新到的铁料里?发现了一?些无坚不摧的玄铁,他先下手为强拿了一?些先送去锻造成枪,小流氓之前曾说过他想要一?把长缨枪,他还记着。——小流氓现在发现他的身份了,应该会气得跳脚吧,也不知道云敬能不能看得住他,自己这么多?日没回?家,那小流氓是不是又得拆房?
罢了,横竖现在忙得脱不开?身,就再等几日吧,长缨枪的枪头来了,枪身却还没锻造好,还需要再等几日,正好到时候成材了一?并送给他……
司营帘子被人掀开?,一?股凌冽的寒风夹杂着碎雨进来,桌上的账册被吹翻几页,枪头纹丝不动。来人未见人影,先传其声,声音洪亮爽朗,却缺乏尊重。
徐连策松开手,抬起眼皮看着走进来的人。
这人叫孙破,南城门指挥使,也是当日他与燕今宵在城墙下时,与燕今宵叫嚣的那位守将。
“有事?”徐连策道。
徐连策跟着燕帅驰骋沙场十年,在苍云郡威名震天,但在这千里?之遥的汴京城内,却没有人见过他真正的狠厉。他长得太过好看,身量颀长可也薄削,不像是个习武的汉子,就算穿上一?身凌威噬人的官袍,也震慑不了人。
孙破一点都不怕他。心里?还隐隐的仇视他。
这人空降总督之位,取代了贤王的权势,凌驾在他之上。
孙破早受够了。
他很想暗戳戳地弄死这个人。
但是眼下,还不能,他还带着任务来的。
孙破咧起笑容,将一?个食盒放在徐连策面前,道:“总督大人这几日一直忙着要事,一?整天没吃饭了吧,这是贤王听了您的消息,特意着人送来的。”
徐连策松开手,面不改色看着眼前人,食盒里?的饭菜很香,还冒着热气,而且道道精致奢侈,看着确实是贤王那等身份的人才置办得起的。
徐连策伸手推了推,清淡道:“这不是我们八大营的饭例,我身为总督,不好破了这个规矩。这个食盒你先拿走,贤王好意,等我下了工,会亲自登门拜谢。”
徐连策把两人的交情分得清清楚楚,在他还在八大营司职时,绝对不会接受贤王的半点好处。
徐连策摆出了严正的态度,他任职八大营总督,他负责汴京城内城防安全,他护全城百姓安宁,护城内王孙贵胄无忧,他是大梁的将士,他守护大梁有责,绝不会沦为谁争权夺利的爪牙。
孙破听懂了他的意思,心里?咬牙切齿的,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拿了食盒就往外?走。
徐连策在他身后叫他:“城东三?十里?外?的新校场已经批下来了,等工部的事情了了,我们八大营的兄弟就得听从我的安排,到校场重新练兵。”
孙破转身过来,“这个怕是不好吧?我们八大营负责城防,每日里上岗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跑那么远去练……”
徐连策冷眼看他:“就你们这些花拳绣腿的枕头功夫,真有叛军打上门,你们有把握守得住城门?”
八大营的兵权握在手中看似风光,实则处处掣肘,困难重重。八大营原本是贤王手中的权势,营兵的军纪又不似苍云郡那样真枪实剑浴血厮杀出来的,在里面当值的一?大半都是汴京城内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过来挂个职称的高官子弟兵。
他们懒散惯了,想训练他们当个真正能战场杀敌的真军士,困难重重。
孙破果然不愿意,但现在却不能跟他辩驳反抗,只能点头,躬身道一?句听大人安排,而后拎着食盒走出去。
食盒里?有一?整只荷叶鸡,清清淡淡地飘着香味,在这雨夜里?尤为馋人。孙破打开?食盒,扯了一?只鸡腿塞进嘴里,将剩下的全都交给站岗的小兵。
“吃吧,大人现在脑袋正疼呢,在屋里?休息,不会出来查你们的岗。”
这些渣渣兵素日闲散惯了,自从到了徐连策手里?,就一直被严加管教着,他们已经很久没偷腥了。
几人接过食盒,围坐一?起有吃有笑,孙破站在城头往下望,心里?更加憋屈,这一?片墙头往日都是他的底盘,他在这里?轮值就像个土皇帝似的,底下一?票人都拿他当老大供着,说一不二。
“那是谁?”
雨雾里出现了一?道人影。看不清。
一?道闪电打下来。
紧跟着一?声震天巨雷。
孙破看清了。
正是一年总要来闯闹上几回?的燕家二公子。
他手里?好像还提着刀……莫不是又想来闯城出逃?
孙破嘴里咬着鸡腿,脑子里?飞快地转着那些利益纠缠的东西,回?头看了一?眼亮着昏光却沉寂的司营,冷笑一?声,道:“你们几个吃饱喝足了吗?”
“啊,还行……”
“那就下去,把那个没有文牒,深夜想要偷跑的贼子,拿下。”顿了顿,又道:“那人手里?有刀,你们小心一?点,不用拼命,打不过就认怂,没什么的。”
那几个吃鸡小兵立即提刀起身,冲下城楼。对着那雨雾里的人不由分说就要缉拿,那人明显反抗,力?量悬殊的两方人马当即打作了一?团。孙破冷眼看了一?会儿,突然折回?去找徐连策。
“总督大人,有贼人试图闯城逃跑,拒捕受捕,正在城下打得激烈,总督要去看看吗?”
徐连策揉穴的手劲松了松,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外?头雨下得很大,但那突如其来的打斗声也极大,他听见了,见孙破并不是无中生有,他起身往外?走。
孙破跟上来,道:“听说总督大人在苍云郡战场上箭法了得,隔着老远一?箭射穿了达拉善少主的脑袋,实在威风,我等早都想见识见识呢,现在正好是个机会,那贼人不守规矩想连夜闯城,他的功夫不赖,几个兄弟下去也制不住他,要不……”
孙破将司营中的凌箭取来,道:“这是工部用那新运来的铁料锻造的挂倒刺凌箭,还没试过威力?,总督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试试……”
徐连策脑袋疼得厉害,懒得听孙破哔哔,伸手夺过他的箭囊,边往城楼走边拉弓,城下一?片凌乱,除了几个身穿守城兵将衣服的之外?,还有一?个被他们围困在中,手持短刀的人。
徐连策弯弓搭箭,目标对上。
倏然一道闪电掠过。
隔着几丈远的城墙上下,两人视线隔着惊雷和雨幕,隔空对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是亲妈,不会虐的。宝宝们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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