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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阳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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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市的冬天像包着裹脚布的小脚女人,走路慢慢腾腾,要么是以为不来了,一来就是寒风呼啸,天气说冷起来,由薄薄的一层针织毛衣直接转换到了高?领毛衣,连个过渡都没有,捂着暖宝宝还嫌冷。

人一掀嘴皮子先冒白雾,飘飘忽忽瞬间模糊了镜框。

高?璇擦了擦镜片,前天她刚配了眼镜,带着还不太习惯,但这不妨碍她说八卦,无论多冷的天,哆嗦着身体跺着脚,她也无所畏惧。

“你知道李远步最近对王妍媛做了什么吗?”典型的“快问我快问我”。

“什么?”舒馥配合地问。

高?璇白了她一眼,“什么啊,你能不能情绪上也稍稍配合我点。”舒馥天天和于野走在一起,她今天好不容易才抓着她落单。

“那么!我请问你,他做了什么?”舒馥提高声音,情绪还是透着点淡如水的意味。

“算了算了。”高?璇不勉强她,抓着她的手一脸激动地说:“李远步给了媛媛一张黑卡。”

“哈?”舒馥思绪总算被勾回来,脑回?路跟不上的惊愕问:“他什么意思?”

高?璇欣慰地大笑,“你以为这就完了吗?”她掰着手指头数:“李远步把他所有的银行卡,他爸刚给他买的车的钥匙,他最?喜欢的篮球明星的亲笔签名篮球,总之凡是他身上值钱的或是他喜欢的东西,通通给了媛媛。”

“他想干嘛?”包了媛媛?

“他说以后要拿王妍媛当老婆看,以后他的东西全部归她管。”

舒馥:“……”这才在一起几天,就上交全部家当了,不带这么虐狗的!

高?璇拍手叫好:“哈哈哈哈,不得不说我真是服李远步那个奇葩,他要早这么做,还能跟媛媛浪费那么多好时光。”

“他早这么做,媛媛只会拿当他神经病。”舒馥说。

高?璇噗嗤笑,“别说早先,他现在这么做,都把媛媛吓一跳,说什么都不拿他的东西,不然就分手。李远步是想表决心,怎么可能不同意,老老实实把东西又拿回去了。”她摇头感叹,“贫穷真是限制了我的想象,白送钱人不要就算了,还有不愿收回去的。”

舒馥敲她的头,“你穷?找你家张衍翀,他可不穷啊。”

“你说什么呢?”高?璇故作娇羞地拱拱她的肩膀,“他怎么是我家的。”

“是吗?”舒馥抬眸扫她。

“哎呀不说这个了。”高?璇疑惑地问她:“你怎么今天来这么晚,不和于野一起跑步了?”

天亮的晚,校园还是一片暗昏昏,不过也不早了,她能在校门口碰上高?璇,就是在迟到的边缘徘徊了。

“最?近天太冷了。”舒馥看了眼远处的教学楼,没有多说什么,加快了脚步。

“也是,”高?璇没听出她情绪不对,耸耸肩跟上她的脚步:“跑步那么累,你俩有一个人受罪就行,别都上阵了,还虐狗。”

舒馥斜她一眼:“你和媛媛也不差。”

“嘿嘿嘿。”高?璇当这是赞美的默默收下。

走进教室,晨读还有俩分钟结束,不过就算迟到了她也不担心,后面一大片位置,她不必烦恼要喊于野起身。

放下书包,于野扭头看她,面色如常的温声问:“吃早饭了吗?”

“吃了。”舒馥声音淡淡,没什么感情。

“嗯。”于野像是没感受到她的冷漠,握住她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怎么没带个手套?”

“忘了。”舒馥收回手,抬手握住了书。

于野看了她一会,没说什么,收回了目光。

舒馥低头看着书,目光渐渐凝聚成冰,紧捏书页的手指尖微微泛白。

自上次和于野在他家起了争执以后,不冷不热的交流成了两人的常态,不同于以往零交流的冷战,这样疏远的来往更像是退回?了正常的同学关系,既然摸不清俩人什么关系,退回?原点才更安全。

那天她独自待在于野房间做题,没多久就静不下心了,想出去看他做饭又怕被骂,探头探脑在他的房间瞎转悠,想找点解闷的东西。

于野的房间真的很不同于这个年龄段的男生该有的样子,比如舒谭的房间,总体纲领就是杂乱。贴满了乱七八糟的海报,随便乱扔几天的臭袜子几天不洗的盈满房间,熏得人进去后绿着脸出来。

而于野的房间,没有常年不关挂着游戏的电脑,没有乱七八糟的动漫模型,规规整整的然让人惊奇,她偷偷趴在了他的床上,想从绵软清香的被窝里寻找关于他的味道。

为什么那么宁静淡然的气息,常常会弄乱她的心。

捂着他的被子极其愉快的偷笑,咧开的嘴角灿烂的不成样子,有种长眠于此也不枉此生的欣欣然。

目光随意掠过,瞥见了书柜里的厚厚试题卷和各式练习册。

在学校的时候,她从没见他抽屉里有过试卷,一般都是老师讲完就扔,她先拿了他的练习册。这书有用的话,她还可以让于野带她去书店买一套。

打开看了几页,本是随便翻翻,舒馥的目光却渐渐变了味道。

好像尘封已久的木箱被她不小心碰到了边缘,她既然摸到了陈旧的味道就应该退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是当时,她茫然地看着他的书本,心中蹦跳的不安像一个大钟不断撞击着脆弱不堪一击的胸腔,好像无论如何那个钟都会掉下来,而她逃避不了。

她放下练习册,一连看了十?几张卷纸,对着答案,她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像是触电般熨烫她的心脏微微停滞。

很久之前,她就曾疑惑过。要有多厉害,他才能永远保持在26名,他才能无论碰到什么题都能讲的比老师还好,他才能看了卷纸就扔甚至早上连书都不背只肖看几眼。

一直以来,于野都给她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像是隔着一层白纱把他裹了起来,隔着那道阻碍,她可以看到他,却看不清他。

以前她以为,那是她惶惶不安因为追不到他。

可是在看到卷纸上的答题后,她才知道,那层白纱,是他有意将自己与所有人隔了起来。

于野的卷纸那么厚一摞,练习册有十?多本,她翻遍了答案,却几乎寻不到一个错误。其实她何必再苦心孤诣的一个个对答案,他一页页卷首上批的几乎没变过的满分,就是他要隐藏的真相。

于野不普通,一点也不普通,把这卷纸拿出去无论给谁看,都将说c市今年的状元没跑了。

可是,他偏偏要在所有人面前装作什么都不会。

湮没于众人之间,存心被这个世界遗忘。

甚至在她面前,他也什么都不说。

所以再看到于野的托福试题后,舒馥反而心情平静了,就像受了灵魂震荡刺激的人,第一次如果?已经致命,之后的再多刺激也都将是平静的。

可能刺痛,但是更多的是麻木。

他考托福,是想出国吗?

那她呢?

在他的人生路上,她在哪里?

舒馥看着于野端着为她做的饭,心里猛然酸涩泪都快落下来了。

不该是这样的,他第一次做饭,不该是如此决裂的状态,可是她说出口的话,却还是冰冷的质问。

于野避开了她直视的目光。

他拿走她手里的卷纸,平静地说让她吃饭。

舒馥错过他的肩膀,夺门而出,书包都忘了拿。

彷徨失措的走在路上,寒风打在脸上冰冷的像一把刺刀,任她遍体鳞伤还嫌不够划得不够狠厉。

一直以来没有答案的问题,好像都在这一瞬寻到了真相。

为什么不定义他们的关系,因为短暂。

天气冷的缘故,一下了课,教室里的人都不玩外跑了,占着教室的暖气,三三俩俩凑在一起说话,或者安静的坐在一隅看书。

舒馥坐在她的角落,目光直直地看着卷面,眼神却有些飘忽。

于野拿起他的水杯,顺便拿走了她的水杯,没说话,走出了教室。

舒馥回头,追着他的背影看过去,又继续低头看书,一会,思绪又游离起来。

于野把热水放她的桌上,“在看哪道题?”

舒馥摇摇头,把水杯推到桌角,接着看卷纸。

于野看了她一眼,回?身写作业,过了一会儿,递过一张纸给她。

舒馥撑着下巴不动,眼尾瞟了眼那张纸,上面整整齐齐写满了公式,正是她现在看的卷纸那面的所有答案,步骤详细,思路清晰。

她扭回头,没接。

于野没说什么,把纸放桌上就去干自己的事?了。

“这不是我的问题。”舒馥冷淡道。

安静了片刻,于野说:“这是我能给的。”

舒馥脸一沉,把纸推了回?去。

于野没动。

晚上放学,舒馥一下课就背着书包走出了教学楼。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在察觉到他要抓到她的胳膊时,舒馥狠狠地甩了他的手。

正是放学的时候,出校门的路上嘈嘈杂杂挤满了人,舒馥手打到了别人,她道了歉,瞪眼看向于野,接着扭头往前走。

于野继续跟在她身后,一直到了公交站台。

“你回?去吧。”停顿了一会,她又补充道:“一会又进?不去寝室了。”

于野拿过她的书包背上,没接她的话,静静陪在她身边等车。

舒馥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转身看向马路。

公交车来后,一群人挤在前面上了车,舒馥等人都上了,才去拿她的书包。

于野侧开她的手,上了车。

舒馥顿了下脚步,跟上去。

深夜的末班车,由于学校的缘故,载了满满一车人,斑驳的灯光在脸上来回分割着一道道阴影,在一个个疲惫冷淡的表情烙下黯淡的痕迹。

舒馥抓着栏杆,于野站在她身边,在沉默安静偶尔夹杂起细细碎语的车里,这一片尤为沉寂。

到了站,舒馥径直往门口走,于野走在她后面下车。

回?家还有一段小路,越往里走越黑,住在老城区就连灯都三天两头的坏。

走到单元楼门口,舒馥才停下脚步。

于野沉默地把书包给她,转身离开。

舒馥捏着书包,没看他,一言不发进?了楼。

之后的几天,俩人都是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乘公交、走小路、递书包。

坐在教室的时候,俩人或因为学习说几句话,回?家的路上,却彻底安静了下来。

寒假将近,课业越来越重,学习愈加紧张,班里的氛围变得凝滞严肃,一张一张的卷纸到底是在这紧迫的最?后时段里麻木了他们的神经。除了吃饭的时候露出点笑颜,剩下的时间埋头在数理化的世?界里,慢慢地淹没自己的天性。

振源一中作为远近闻名的优秀高?中,自然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小考大考如家常便饭似的鞭笞着每一个人的心灵和肉体。

终于,还是有人承受不住压力,选择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那个女生来自另一个高中,据说她是上晚自习的时候,一个人走出教室,越过栏杆,从五楼跳了下去。

家长当场崩溃,事?情闹到了教育局,全市几所高?中风声鹤唳,振源首当其冲,要求正常放假,减少考试,降低学习压力。

振源一中为了做好榜样,在元旦之后,第一次放了满俩天的假日。

而他们班班主任为了确实有效的减轻学生压力,把大家从压抑沉闷的环境中解放出来,提出了班级冬游。

C市虽然不大,但是四面被山环绕,风景绝佳的地方不在少数,尤其是冬季,云雾缭绕,人置身于云雾之中,立在山巅看雾凇,纵目远望,层峦叠嶂,一览众山小,忽觉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

下山之后在暖和的农家小院吃着热腾腾的湖鱼,谈笑声中窗外飘起了小雪,透过哈着热气的玻璃看向外面,沉寂已久的心好像随着雪的到来一点点被洗濯。

每年冬天的初雪似乎都有种仪式美,起初雪粒很小,像是到了春日,满城的柳絮飘了过来,落在鼻子上痒痒的,可雪花落下时是冰冰凉,点在鼻翼像是来自冬季的洗礼。

一粒一粒渐渐变成一小片一小片,雪花落在指尖,隐约看到它晶莹透亮的轮廓,仿佛水晶般纯粹漂亮。

团团的白,铺天盖地,盈满整个山里。

舒馥坐在桌前,手里拿着筷子,没再碰锅里咕噜噜滚着泡冒烟的美食,静静盯着窗外的世?界。

“舒馥,王妍媛,我们出去看看啊。”高?璇吃饱喝足,早按捺不住去玩的心,拉着俩人就跑了出去。

于野坐在另一个桌,面前的饭几乎没怎么动过,视线一直落在远处的身影上。

李远步叼着鱼刺往外拽,拱了拱于野的肩膀,“怎么,吵架了?”

于野收回目光,没说话。

李远步好笑地说:“你俩好了那么久,哪有不吵架的,甭管是谁的错,这时候,你赶紧追出去就对了。”

于野回头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用。”

“怎么不用,”李远步嫌弃地教导他,“她再生气,还能一直不搭理你啊,你不主动给个台阶,她可不就不理你呗。”

于野想到每天夜晚跟在她身后,她的沉默,目光深了几分。

他就算追上去了又怎样,只会像之前每一个夜晚一样无话可说。

过了很久,于野才放下筷子走出了餐厅。

走到院子的廊檐下,他站在一个柱子边,看着院子的地面慢慢铺上一层白色雪花,渐渐融化,后来落下的雪花在那水迹上前赴后继的消融,直到慢慢结成冰,雪花终于铺成了薄薄一层的白纸,将院子的水泥地遮掩,直到不留一丝痕迹。

于野的神情渐渐露出了茫然,一瞬间,漫天雪花中他茕茕孑立其中,既不愿飘落在地面化成水迹,也不愿落在地面凝结成冰,只能惶惶惑惑飘在漫天世界中,追寻不到该有的方向。

时间过了很久,于野立在院中,腿脚似乎都失去了知觉,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看不出他是否寒冷。

院子的们忽然被推开,高?璇冲了进?来,看到他立马问:“舒馥回来了吗?”

于野蹙眉。

王妍媛从后面跟上来,“舒馥说她要去上厕所,我俩都以为她是要去东边那个公厕,我们在外面公园玩了很久不见她回来,回?去公厕也没见到人,我想说她是不是回……”

她话还没说完,人影闪过,于野已经擦过她,跑了出去。

王妍媛脸色变了变,和高?璇对视了一眼,立马进去喊人。

万籁俱静,山风缓缓地从耳边吹过,带着几分寒意,雪花无声的坠落在干枯的树杈上,擦着干涩的树木再慢慢落下。

树木林立,古木参天。

下了雪的阳云山,干净、清新,山里的空气异常的沁人心脾,可是吸进去的冷气毕竟刺人的凉。

舒馥坐在一个山坑里,发红的手指按着冰凉的土地想要站起,脚踝像被人钉进?了一个钉子,一动便疼的筋都在打颤,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重重地坐在地上了。

在这个时候,她还在想,于野知不知道他走丢了。

她已经想到了他发青的脸孔,声色俱厉的斥责。

舒馥哈着气来回摩擦着手,抱紧自己不让身体大面积的和寒风硬碰硬。

她一定会被狠狠骂的,可即便是他的怒骂声,在死寂的树林中,好像也很好听。

在雪的映照下,天空似乎都变得亮堂了许多。

在一片洁白中,她红肿的脚踝变得分外刺眼。

她的牙龈似乎都在颤抖,口齿干燥,嘴唇干涩,大脑里挤满了一个人的名字,却怕叫出来耗费了力气。

忽然,她远远听到有人再喊她的名字。

那个熟悉的声音,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于野,我在这儿!”舒馥终于喊道。

省了那么久的力气,就是为了这一刻,看到他在一片白茫茫中,在林立高?耸的树木之间,像是从地

平线的另一端出现,奋不顾身跑过来。

舒馥看着他的身影奔向她,忽然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他瞒着她又如何,他想要出国又如何,只要他还能像这样奋不顾身地回到她身边。

她都愿意在原地等着他。

于野抓着她肩部的手劲似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暴烈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怒目圆睁,冷厉的眼神似乎要刺穿她。

他狂怒地说:“你在干什么!”

“我……”舒馥疼得扭曲了脸,想要掰开他的手向他解释。

于野阴冷的脸似乎要气疯了。

“你想我说什么!”于野接近嘶吼,放在她肩上那颤抖的手带的她都在哆嗦,“你到底想听什么答案!”

“说我哥哥是个智障,说我!我他妈!他妈!恨死了这个地方!”

舒馥蓦然一怔,那一瞬间,看着歇斯底里的的于野,乌云密布的脸色和他阴沉冷厉目光背后涌上来的陌生让她害怕,可更多还是他眼里的沉痛、他的悲伤、他的隐忍,让她心疼,密密麻麻的细针万箭齐发般向她心脏刺去。

“于野……”舒馥无措地看着他。

于野像一个疲惫的狮子,眼神倦倦地看着她,声音轻的像要飘散在冰雪冷风中。

“我要逃离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emmmmmm……

是迟了点,慢了点(还有脸说( ̄▽ ̄)\")

看文的小可爱,不要抛弃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