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猫扶了一个螺钿床头,他从床上跳下去,眼睛里?亮光光的:“看样子我?能够正大光明走出去了?”他伸手指着外面,先从小碎步,又大步跑起来,望远侯府的下人还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就看见【被通缉】的三皇子又蹦又跳的跳过门槛,呜呼一声朝着大门狂奔。
他们将会知道一个很悲伤的消息。
李雪消死了。
而周猫也将知道一个更悲伤的消息。他左脚迈出了望远侯府的大门槛,抬眼就看见一个穿着青袍,面冷无情的白面书生站在墙角,这个书生带着一顶布巾包的太平四角冠,看起来细瘦一条,弱不禁风。
“你是?”
周猫心里?紧绷了一下,却突然想到二皇子已死,他能正大光明露头,于是拍拍衣服,抿着嘴,很?端庄笑道:“阁下有?何贵干。”
道无涯一张细薄的红色嘴唇,艳红不祥。
“受大理寺托付,缉拿犯人。”
周猫愣了一下,他僵直的跟个木头似的。
讷讷:“但是二哥已经死了,我?……我……”
道无涯微微勾起弧度:“但是大理寺卿也死了。”
这些谋杀案一桩是一桩,要有?头有尾,前?个犯人伏诛,后个也要提上进程。但是周猫想——他想,我?是三皇子,我?当时杀人是无意识,是大理寺卿逼迫,是我身体里?的【恶魔】,林林总总,他给自己找了好多理由,但最终只有一个,他杀了无辜的人。
——“咕咚”一下,他心脏掉了一下。接着一个腾起跳跃,消失在了鱼鳞般楼阁之间,道无涯也紧随而至。
两人一前?一后。
竟然也没有落下。
只周猫隐隐觉得。
……这个场景,似乎在哪儿发生过?
……
天空一片细雨。
有?些早开的腊梅迎着雨张开了花瓣。
先是一声哭嚎。
接着细细密密的哀哭声大了起来,整个一念城都笼罩在一片连绵不绝的抽噎中。
太子死了,朝臣也死了不少。
死得更多是城南信神拜佛的人,他们把灵魂和信仰寄托在青龙庇佑牌上,吝啬的神明给予了一点点回报,便剥夺了他们的性命。顺天府府尹带着尚有?余力的差役走出禁闭的大门,他正了正衣冠,开始处理这满城死尸。
首当其冲的。
就是二皇子的“虫尸”。
这尸体叫“虫”再确切,再诡异不过。虽然臃肿,却像一个大块的浑然一体的晶莹美玉。这样横亘在宫门前,没有人敢靠近也没有人敢收敛。只觉得看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顺天府府尹看到了季启明,他顶着雨走到季启明身边,问:“这尸身怎么处理。太子已经死了,三皇子也寻不到人,礼部尚书也被抽了半身寿命,躺在床上起不来。”
季启明道:“再往下安排,清吏司这么多人,不可能一个都找不出来。”
他正说着。
一个黑色、瘦小的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朱雀大道上,这条路不准开酒楼和茶庄,只有两侧高高的围墙岩壁和挺拔长青的龙柏,一眼就能看个清清楚楚。季楚狂来的悄无声息,他一只手指数在嘴边,吹了个口哨,二皇子的虫尸上荧光微动,某种“银色物质”如液体一样流了下来,顺着雨水的冲刷,如蛇般蜿蜒。
“来。”
季楚狂嘴唇微动,这“银蛇”一跃跳至对方手指,形成一个小小的浮动的光圈。
他仔细盯着这银色的小蛇,愣了神一样,连身后的声音也没听见。
直到季槐梦问道。
“这是什么?”
他瘦条条站在后面,细雨打湿了黑发,浑然不自觉的贴在脸上,像是一块细密的黑色绸缎,又像是什么皮影里?的人物。
“神性物质。”
季楚狂说道。
“世人修炼的目的就是飞升成仙,而想要成仙,需要两个东西,一个是‘完全的身体’,另一个是‘完全的灵魂’,二者缺一不可。”
“完全是完美,圆满,极致,没有任何缺点的意思。是一块卑贱金属被逐渐炼化成完美金属,是一个劣质丹药被炼化成一颗长生不老药,也是一个普通人逐渐成为圣人。”
“想要得到完全的身体,就要不断修炼,把自己的根骨资质从‘黑铁’逐步修炼成白银,想要完全的灵魂,就要合道。参悟一条世上不可推翻的‘道’,此后,我?就是道,道就是我。”
“而这种神性物质,可以帮助一个劣质根骨的人祛除体内杂质,快速攀升‘完全的身体’。”
“哥哥体内也有?。”
季楚狂笑了笑,他一张黑瘦的脸上难得带了一点温情。
“别人都不知道哥哥的厉害,我?知道。”
“哥哥体内的神性物质,比所?有?人都要多……比一颗长生不老的灵药,一块让人立地飞升的灵芝,一口焕发新生的灵气,还要多得多,每一个知道、看到、听闻道的人,就像是陷入魔障一样,恨不得立刻把哥哥吞吃入腹,他们是不完美的,他们渴求完美。”
这时宫门前的季启明看到了他们两个,招呼他们过去。季楚狂脸上一派恭敬,他后退一步,请季槐梦先走:“哥哥先走吧,我?是个卑贱的人,我?走在您后面。”
季槐梦看着他,一只手拎住他的衣袖。往前?牵。小雨细蒙蒙的下,仿佛整个南方的梅雨都要倾倒在这四方城池里?面,他说:“我?听母亲说了,你常去看望她。”嘘寒问暖,端茶倒水,敲肩捶背,彩衣娱亲,就是亲生的儿子也没有这样的耐心和细心。
季楚狂依旧低着头,他不抵不抗,像一只温顺的羊一样,季槐梦牵他到哪儿,他就走到哪儿:“我?答应过哥哥,要好好照顾母亲,这是我应该做的。”
季槐梦向下,微微看他一眼。
“——无论如何,你有?心了。”
他又看向季启明,两人走到季启明身前?,停下,季启明在讲怎么处理二皇子的尸体,季槐梦开口,声音不高不低,清楚圆亮:“你和二皇子走得近,你说,他用青龙庇护牌的这门法术,是谁教的?”
天地间的风雨停了一瞬。
又缓缓落下。
季启明狐疑的眼神看过来,他扫过二弟,又扫过四弟:“四弟才七岁。”季启明含蓄说了一句:“再过两个月才有?八岁。他虽然机灵了点,但也只是个小孩。”
季槐梦垂着眼睛,他没关注季启明怎么想,怎么说,只看着季楚狂,一点光落在他身上,等着看他怎么回答。
季楚狂半抵着脑袋,他就像是一个普通、内敛的小孩一样,带着一种怏怏的、不愉快的气?息,小小的脑袋半垂着,似乎是要和谁生气?似的,他道:“我?不会和哥哥撒谎,哥哥要问我就说。”
“是天师给的。上月二皇子拿了一截骨头给天师,天师为了回报就给了青龙庇护牌这一法术。”说着,他走到“虫尸”身前,“不过天师说这段骨头还要再温养一会儿,就先放在二皇子体内。”
弯下腰,小小的身体几乎要钻到黏腥的血肉里?面,伸着手?在里面掏挖了一会儿,从腹腔取出一截一尺有余的细长骨头,正是季槐梦那天剖出的那个,季楚狂捧在怀里?,小心擦了擦,把血迹一点点擦拭干净。
他走回来。
高高举起。
“我?把哥哥的骨头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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