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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沉没大陆·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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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话音一落,宫墙寂静如闻针落。皇帝诸侯到文武百官,不动不言,如入定一般。大臣眼珠左瞧右看,随即低下,无一人出声。宰相?朝前一迈,问?天师道:“此话何解?”

“没有人能越过四十九座白银鼎。”

天师独立高台,淡淡的灰色眼珠下视,偌大宫场如一叶小洼,喜怒哀乐尽显。

黄金天平上。

四十人交错私语。

远处无数百姓翘首仰望,如祀神般崇敬仰望着四十九座圆如满月的白银鼎,更远方,朦胧的夜色下,坊市里高高挂起红灯笼,等着庆贺这件举国大事——红光满耀了一念城,如一层薄薄,染着胭脂的红雾。

宰相?又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过去没出现,不代表未来不会有,古人自有功绩,但?今人也有革新拔升之能。”

“再说——”

天师甩袖转头,喝道:“没有再说!也没有可能!”

一双眼亮如寒星。

“过去——你以为是过去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不!是过去几万年!圣地传承千载的记录里从来没有发生过能以凡人之躯越过四十九座鼎这件事。如果有,那就是神,只有神才能突破人类的极限——现在?你告诉我这群人里有神,好,若是你说对了,这个天师你来当!”

“神”字一出,空中顿时安静。

大臣像是窥见洪荒猛兽的影子,低垂脑袋,不言不语。、

经历过大喜大怒的皇帝倦倦靠在?宝座上,他苍老的三角眼皮垂着,神色不清,只淡淡道:“天师说是,就是,如此散了,等明日再筛选一遍,看看出了什么问?题。”

皇帝起驾回宫。

文武百官随之撤去。

总督京营戎政统领下了城墙,刚刚皇帝和他密语——“那四十人,严加看管,出问?题唯你是问?!”

四十人下了黄金天平,总督携八十禁卫伸手一拦,道:“今夜尚未出结果,不准回家。”

他们穿过朱红色大门旁边的一角小门,走入神机营的值房,推门而入,一条笔直的通铺横跨中央。

没有高床暖枕,昼夜笙歌,冷淡的让人起疑。

废物?公子们呆愣,转身问?神机营总督:“不对啊,这是白银的待遇吗。”

总督是宫墙事件的亲历者,他冷漠道:“不要多问?,只管休息。”

说罢,腰间长|刀一亮。

甩下一句“不准惹事”,转头离开。

几个人摸摸脑袋,又一阵疑惑。

“没辙了,看样子今夜只能睡在?这儿了。”

“怎么回事啊,一个水银就能封侯进?爵,怎么到了白银就来睡神机营的大通铺,这是富裕了,让白银守宫门了?”

“出问?题了。”一个较为冷静的回答,“当初季启明和二?皇子可不是这样,估计是天平坏了。”

“嗐,白兴奋一阵。”

但?深宫大院里多说不如少说,更别?说这可是神机营的值房,说不定隔壁就睡着腱子肉满身,八块腹肌,耳聪目明的禁卫军,要是冒出什么不中听?的,那可就是老寿星上吊——找死。

几人分了铺盖,抱着被子往床上一躺,睡了过去。

光禄寺卿的儿子拿了两个,递给季槐梦一个:“给,晚上别?着凉。”季槐梦谢过,把枕头往边上一放,却不睡觉,光禄寺卿的儿子道:“早睡啊,明天不定遇见什么。”

季槐梦点?头:“你睡。”他一点?都不困——迄今为止,已有三天四夜没有睡过觉。

正说城外。

一念城出了个白银,这事如飞洪般流窜,一间酒楼,昼夜灯火通明,喧嚣中,目击者拍桌而起,信誓旦旦:“那可是四十九座白银鼎,我数的清清楚楚,绝对是个白银。”另一人反驳:“自古至今哪一个白银不是昭告天下,要是真出了,朝廷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啊。”旁众附和,“今晚安静的过分了。”

沉沉夜色下。

一念城格外喧嚣又如此安静,只有挂起的红灯笼明亮又寂静地燃烧。

皇宫里。

皇帝翻了个身。

他叹一口气。两眼发直看着床顶,从来没有谁让他这样高兴又失落过,他就像是藏在?瓶里千年的魔鬼,心里念道:要是让他知?道那个在?戏弄他,一刀砍了他的脖子!

第二?天。

凌晨六点?的钟声敲响。禁卫军头子、京营总督推值房门而入,漆黑的屋里很安静,他诧异挑眉,发现三十九人都在?睡觉,只有一个穿着赭色衣衫的年轻人坐在?桌前,一灯如豆,寂静燃烧。

一小团盈盈的光亮下。

隐约可见是个极美貌的年轻人。

“你起得倒早。”

京营总督说罢,长|刀一抽,狠狠拍击在?木门上,雷声炸起,惊得通铺上的年轻人通通起坐,捂着一跳一跳的心脏,把飞到九天的魂魄拽回来,这些人懒懒散散穿了衣服,也知?即将面圣,又小心整理衣角,免得人看出不敬来。

光禄寺卿的儿子将腰间佩带和佩环整好,对镜飞眉,自觉如昨日般潇洒,又转头看季槐梦,他揉了揉眼,惊异对方的衣着无一丝变化——这人一晚没睡觉吗。

四十人来到宫门。

此时宫门广场已经封闭,昨日熙攘的围观百姓消失不见。

天师伫立城墙,手中法杖一指,层层机关再次打?开,藏在?地宫里的黄金天平缓缓出现。“这次不会出问?题,”天师对皇帝,并身后文武百官说,“我连夜整修,确保无一丝遗漏,若是再出事故,就是那个人有问?题。”

这四十人分批次,一个个上称。

无。

无。

无。

……

一连三十九,全?都没有资质。只剩下最后一个,皇帝遥望:“这是谁家的孩子。”

此时季槐梦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广场上,极显眼,第三十九是林公子,他临上称前特别?紧张,握着季槐梦的手蹭了又蹭,留下手心里一层层的汗。季槐梦摸了摸自己?的手心,稍微摊开,左右翻转,微凉的清风带走了湿|漉|漉的汗水,他做这事的时候比上黄金天平还?认真。仿佛是什么一等一的大事。

上黑铁。

天平□□。

空中又一片寂静——那是极偶然、且难以想象的一幕,就像市场上几百人,战场上几万人,同时闭嘴、无言、停止呼吸,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中却这样做了。

在?沉重的空气中。

季破军艰难上前,伏跪到:“是臣的儿子。”

“哦。”皇帝淡淡应了一声。

他直勾勾盯着黄金天平,以至于忘了让季破军起身,于是季破军就这么跪着,他低着头,心里没有怨恨,只有胆颤,常言天威难测,大概如此。

青铜。

天平朝右。

霜铅、白锡、水银——

时间如飞剑。

好像极长,又像极短。

皇帝背着手,问?天师:“这一次也错了吗。”

天师紧紧绷着下颚,死不改口:“是!只要超过五十白银鼎,就是错了!”

“万一,有可能的。”皇帝又道。

天师却说:“万一,错了呢。”

两人打?完哑谜,在?不说话。

七座白银鼎如银月交织,三息之后又上了五十座——这些“白银”是有灵性的炼金金属,天师使?之如臂,流畅自如。

恍如白日星现。

五十银鼎下坠。

天平朝右。

依旧是季槐梦重。

“带上来。”

皇帝道。

依旧是昨日的宫墙,依旧是昨日的文武百官,皇帝居于高位,他似乎没什么力气,单臂撑着下颚:“说吧,你怎么做到的。”

季槐梦沉思。

“确实很费劲。”

“这件事要从昨天早晨说起。寅时六刻我和往常一样起身,和大哥三弟一起上了马车,母亲追出门送来一包点?心,我们走出初心坊,上了朱雀大道……”

父亲依旧半跪在?台下。

他怒喝:“不准戏谑朝堂!”

“好吧。”

季槐梦笑。

他竖起三根手指。

“只需要三步。”全?部大臣朝前倾身,忍不住侧耳倾听?。

“一,起床,二?,上称,三,站稳。”

“如此三步,人人都可以做到。”

“放肆!”父亲喊道,手握腰刀,眼看就要斩出。

皇帝托在?宝座左扶手上的小指微动,父亲的怒火立刻消融,那张横眉竖目,目眦尽裂的脸一瞬间变成石雕般无情无爱。

“你不像你父亲。”

皇帝笑道。

他微微抬眼打?量:“唔,倒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出实情吧。”

“陛下想要的实情,是事情真正的经过,还?是陛下心中想的那个答案?”

“您心里已经将我定罪。”他指着自己?胸口说,“您心里在?想,若是年轻人好好认错,就罚得轻一点?,若是顽固到底,就重重的判——但?对我而言,我什么都没做过,我无错。”

“您让一个什么都没做过的人认错,我实在?想不出什么话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