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后背被冷汗浸得湿透,他?听见皇帝派人去传司珍局的人,知道自己?必须在?司珍局的人来之前做好决定。
两块玉坠怎么看都是一模一样,太子?不信司珍局能记载得那?么清楚,思来想去,还是指着右边这?块说:“父皇,儿臣的玉坠从未丢过,肯定是这?块。”
皇帝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淡淡道:“你确定就好。洗个手吧。”
石忠端来一碰清水,太子?闻到一股极为刺鼻的味道,不由得皱起眉头。
石忠解释道:“这?枚玉坠毕竟是从尸骨中取出来的,水中加了药物,洗起来干净些。”
太子?觉得事有怪异,可皇帝就在?几步之外盯着他?,他?不敢有异议,只能压心中恶寒,打着胰子?仔细将手反复洗了好几遍。
等待的过程似乎格外漫长,屋内只有滴漏轻盈的落水声,像是血滴下的声音。
太子?袖中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掐破掌心,不让自己?表露出慌张。
不一会儿,司珍局的人来了。
屋内的气氛让来人心感?不妙,尤其是太子?还跪在?地上,更是诡异。
但在?宫中做事最要?紧的就是装聋作哑,来人行了礼,在?皇帝的示意下辨别两枚玉坠。
他?带来了当年制作玉坠的记录册,将两枚玉坠对?着册子?仔细对?照,来回瞧了半天?,垂首恭谦地说:“回陛下,这?枚玉坠应当是真的。”
他?指的是从翡翠口中取出来的那?枚。
太子?脸色大变:“这?不可能,你仔细看看!”
“回太子?殿下,这?枚打着络子?的玉坠虽然与正品极为相?似,但这?块玉的纹理是横向的。而真品的纹理是竖向的,这?点在?册子?中就有记载。”匠人一边说,一人把册子?翻到对?应页面,依次指给皇帝和太子?看。
册子?上写着“南疆暖白?玉,玉质细腻,纹理竖向”,旁边还绘有玉料雕琢前后的图样。
匠人继续说:“而且这?枚玉坠是小人亲手打造,上面的‘见齐’两字是小人亲手所刻。这?枚仿品上的字迹不是小人的,这?点可以找小人的其余雕刻品来对?比。”
太子?面色苍白?,颓力跪倒在?地。
屋内安静得可怕,让人觉得窒息。
太子?怔怔地抬起头,看到皇帝阴鸷的面容,心猛地一跳,慌忙道:“父皇,这?是有人陷害儿臣,一定是有人趁着儿臣不注意,私自调换了儿臣的玉坠!”
相?比于残害手足,身为皇子?的他?弄丢御赐之物根本不值一提。
皇帝沉着脸不出声。
太子?更加着急:“父皇,您信儿臣,儿臣不会做那?种事!”
皇帝挥手示意旁人退下,屋内再次只剩下父子?两人。
太子?指天?发誓,“父皇,儿臣自幼与四哥、七弟一起长大,绝不会害他?们!”
皇帝愠怒:“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
“儿臣冤枉!”太子?重重地磕头,头骨落地发出的“咚咚”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响亮,很快他?白?皙的前额便渗出鲜血。
太子?有些头晕,他?强稳住身子?,为自己?喊冤,“父皇,儿臣对?天?发誓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四哥与七弟的事。”
皇帝冷眼看着他?:“你知道翡翠的指骨为什么会是黑的吗?”
太子?想起当时那?一幕,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中毒了?”
“周太医给睿儿诊治多年,研制出一种药液,与这?种毒混合后,会呈现出紫色。翡翠应该是在?下毒时不慎碰到了残留在?瓶身上的毒-液,才会导致她指骨变黑。”皇帝说得很慢,像是钝刀杀人,令人恐惧而痛苦。
太子?想起刚刚洗手的那?盆水,慌忙去看自己?的手。
白?净的双手之上,浮现出斑斑点点紫色小块,他?一时竟不知道该震惊自己?中毒,还是该惊慌如何解释。
太子?身形微颤。
他?见识过季修睿毒发时的生不如死,一想到自己?也有可能如此,便觉得窒息。
皇帝在?看到他?手上浮现紫斑前也不愿意相?信,可事实胜于雄辩,他?心间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一脚将太子?踹翻在?地:“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太子?被踹倒在?地,回过神来,顾不上胸-口的疼痛,仓皇朝皇帝跪下:“父皇,儿臣若中毒,怎么会一点知觉都没有?更何况就算儿臣碰过这?药也不定说明儿臣就是凶手,或许是有人趁儿臣不注意,将毒-药涂在?了儿臣日常会碰的东西上。”
皇帝怒斥:“碰上湿漉漉的东西你会没有察觉吗?季云初,别跟朕装傻了!把你怎么陷害你四哥、怎么埋伏你七弟的,全都给朕老实交代!”
“儿臣冤枉!”太子?抵死不认。
“要?不要?朕把你身边的人抓起来,一个个拷问?”皇帝冷声问。
太子?一窒,随后咬牙道:“清者自清。”
“好一个清者自清。宗含,带人去把东宫围起来,所有人都带去昭狱仔细盘问!”皇帝吩咐。
立在?门?外的宗含应声。
太子?面色惨白?。
来这?么一招,哪怕他?手下人能管住嘴巴,他?这?个太子?之位肯定是坐不稳了。
可他?不能认。
太子?咬紧牙关,前额抵地,一字一顿道:“儿臣冤枉,父皇明鉴。”
皇帝冷眼看着他?,没有出声。
章台殿的灯亮了一夜,太子?便跪了一夜。
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宗含带着一卷口供匆匆前来:“陛下,太子?殿下的贴身小太监承认翡翠死的那?天?,殿下曾秘密回东宫换过衣服。衣角沾血,他?们按吩咐烧掉了血衣。另有两名侍卫承认三年前,宣王殿下遇刺前半月,曾随太子?殿下秘密探查宣王遇伏之地,定制机关奇巧。”
皇帝示意宗含把口供送到太子?面前,冷声问:“你还有什么可说?”
太子?望着染血的供状,面色嘲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是屈打成?招。”
“臣奉圣明调查宣王殿下遇刺一事,当日拦住宣王的除了杀手,还有谷中精心设计的机关。臣曾请人估算过,做出这?样巧妙的机关,至少需要?五万两。臣斗胆去东宫查了账本。”宗含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太子?殿下能否告知在?宣王遇刺前半月,东宫为何会有一笔用途不祥的七万两支出?”
皇帝接过看了眼,将账本摔在?太子?身上:“说。”
太子?面如死灰,拿起账本看了眼,低声道:“儿臣不知,或许是手下人私自调用。”
“没你的授意,谁敢一次调用七万两?”皇帝怒问。
“儿臣不知。”
“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样样都对?得上?”皇帝问。
“贼人蓄意陷害,儿臣防不胜防。”事到如今,太子?猜到肯定是季修睿和四皇子?联手设局。但哪怕铁证如山,他?也不能认。
一旦认罪,他?才彻底没法翻身。
而只要?他?不认罪,面上过得去,他?就还有可能坐稳太子?之位。
这?些东西能否做证据全在?皇帝一念之间,皇帝好面子?,不会允许宫中出现手足相?残的丑闻。
他?寄予厚望的季修睿身中剧毒时日无多,四皇子?心志不坚,认罪极快,都不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只有他?季云初才是最合适的储君。
而且季云初给出的否认理由也不无道理,完全能做台阶。
太子?抵死不认的态度让皇帝恼恨,章台殿的氛围像是泰山压顶般沉重,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吵闹声:“到底怎么回事?陛下昨日深夜宣太子?所为何事?”
“奴才不知,娘娘请回……”石忠的话还没说完,皇后便闯了进来。
见到屋内跪着的儿子?,皇后面色大变:“陛下,这?是怎么了?”
“谁让你来的?”皇帝恼问。
“臣妾听说陛下深夜召见太子?,心中担忧。”皇后见一贯沉稳的儿子?此刻面色惨白?,连头都磕破了,知道一定出了大事,忙跟着跪下,“太子?还是个孩子?,要?是做错什么您训斥几句就算了,千万保重龙体……”
皇帝冷哼:“你倒是消息灵通。季云初陷害兄长、残害兄弟,训斥几句就行了?”
皇后面色大变,惊讶地去看太子?。
太子?再次磕头:“儿臣冤枉。”
皇后忙跟着求情:“陛下,一定是贼人陷害!太子?敦厚,绝不会做这?种事!”
“朕若没证据,会将他?喊来问话吗?”皇帝剜了眼皇后。
皇后心神一颤,跪在?地上的身子?微微发颤。
她拼命想着对?策,可实在?是想不出,哭着哀求:“陛下,臣妾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太子?是您看着长大的,一向敬重兄长、爱护弟弟,一定是遭人陷害!您要?还他?清白?啊……”
皇帝冷冷甩开皇后抓住自己?衣袖的手,皇后身形不稳朝后倒去,被太子?扶住。
她还想去哀求皇帝,被太子?拦住,示意她不要?多说。
皇后仓皇而不安地望着他?。
太子?说:“父皇,儿臣不知是谁这?般陷害,但请您想一想,若四哥与七弟都是儿臣害的,为何两人还能活到今日?儿臣就不知斩草除根吗?”
皇帝沉着脸去看他?。
太子?低着头,像极了当初被关入莲华宫的四皇子?。
皇后的哭声与哀求像是隔得很远,皇帝听不进去,只是在?这?一瞬间,发现儿子?长大,而他?老了。
当年他?就是这?样踩着兄弟是尸骨登上皇位,在?这?一点上,皇帝能理解太子?。
可他?怕太子?的刀同样落在?自己?头上。
“宗含,将太子?送回东宫,你亲自守着。”皇帝吩咐。
这?相?当于是圈禁太子?,是废太子?的征兆。
皇后急了:“陛下,太子?是冤枉的,您……”
“皇后禁足凤仪宫。”皇帝冷冷扫了眼他?们母子?,甩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