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慕随时都可能到,太后挑要紧的先说:“睿儿中毒前,哀家就为慕慕看中了他。不出意外,他会被立为储君,将来慕慕就是皇后。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睿儿出事后都说没救,哀家不能把慕慕往火坑里推,就想退而求其次,让慕慕做太子妃。太子这孩子虽不如睿儿那般能干,但也是个聪明人。慕慕嫁给他也不错,谁知皇后没同意。”
说到最后,太后冷笑一声。
皇后倒也没敢直接拒绝太后,只不过趁着太后没挑破这事,她刚看出点苗头,就找了个由头,给太后推荐了京城的几家少年才俊,说是可以让太后为唐晓慕相看。
这么一来,太后哪还有?不懂的?
她想唐晓慕做大周最尊贵的女人,但绝不会让唐晓慕受委屈。皇后看不上?唐晓慕,她还看不上?皇后呢。
就在太后斟酌着让唐晓慕自己回京看看能否相中太子再做决定的时候,皇后当机立断,求皇帝给太子与乔依彤赐婚。
皇后母家人才平庸,给不了太子太多助力。可乔太傅是帝师,做帝师前桃李满天下,朝中清流大半都跟着他。
若是娶了乔依彤,太子就相当于有了大半清流相助,自然能坐稳太子之?位。
这也是个极好的选择。
只不过皇帝的赐婚圣旨还没下来,乔依彤父母双双出事,重孝在身,她没法再当太子妃。
然而放眼大周,能在家世上?与乔依彤匹敌的唯有唐晓慕。
可当初唐元明拒了皇后的心意,让皇后记恨至今,她不甘心让唐晓慕成?为太子妃。
好在当时太子与乔依彤都还年少,三年孝期都等得起,皇后便咬牙拖住了这门婚事。
唐泽旭咋舌:“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事?”
“这是宫中机密,皇帝本来也想让太子早些成?婚,但太子不重女色,一心扑在政务上。皇帝看他出息,皇后又坚持要乔家女,便将婚事一拖再拖。等乔家姑娘出了孝期,皇帝就会下旨赐婚。不过,哀家看乔太傅不乐意把孙女嫁去东宫。”太后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她见过乔依彤几回,蛮喜欢这姑娘的,下意识打量了眼前的唐泽旭几眼,觉得这么好的姑娘,还是与自家侄子更相配。
唐泽旭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好奇地问:“怎么不乐意?”
“乔太傅就这么一个孙女,将来他去世,没人能给乔依彤撑腰。若是太子对她好,那乔依彤一生无?忧。若是太子移情别恋呢?一个没了权势的太子妃,哪怕将来成为皇后,还不是说废就废?与其让孙女沾上?无?处说理的皇家,不如嫁个身份差不多的,将来即使夫妻不和?,乔依彤也能全身而退。”太后一一分析。
“可赐婚圣旨一旦下达,那就没办法了吧?”唐泽旭说。
“这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么?只要没动静,就当没这回事。反正哀家已经知会过乔太傅,只要他挑好孙女婿,哀家即刻就为乔依彤赐婚。”太后不一定非要帮乔家,但只要能怄到皇后,她就开?心。
只要她赐婚的速度比皇帝快,哪怕圣旨到乔家了,也只能原样送回去。
官大一级压死人,她这个嫡母可不是白当的。
唐泽旭不得不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小声说:“您可真损。”
太后心情愉悦地吹了吹自己长长的护甲:“哀家是不忍心那么好的孩子往火坑里跳。”
两人正说着,唐晓慕来了。
见两人笑得开?心,她好奇地问:“你们说什么呢?”
“说乔小姐的婚事。你认识吗?”唐泽旭简要把乔依彤的事说了。
唐晓慕惊讶:“乔小姐人挺好的,要嫁人的话,可得嫁个好夫婿才行。”
太后示意她看唐泽旭,唐晓慕会意,示意太后放心。
不就是让哥哥和乔依彤见一面嘛,包在她身上。
唐泽旭没看出两人的小动作,感叹道:“离开京城十一年,感觉什么都变了。今日来鸾凤台的时候,路过莲华宫,发现门口的宫道都长了不少野草。我记得从前来找妹妹的时候,莲华宫可热闹了。”
莲华宫是囚禁四皇子的地方。
太后轻声叹息:“如今除了送饭的太监,没人去那里。”
唐泽旭与四皇子说不上?有?交情,但幼年也见过几面。他好奇地问:“四皇子到底犯了什么错?陛下罚得这么重。”
“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身边放着通房宫女还不够,竟然把手伸到了揽月楼,对谢贵妃的贴身宫女下手。把人家肚子搞大了不算,皇后千秋宴上,光天白日竟将人杀了。”太后提起这事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她不是四皇子的亲祖母,但到底也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如今其余皇子一个个都长起来,即使有?的没能干出一番事业,也活得逍遥自在,只有四皇子不人不鬼地被困在莲华宫。
在后宫奸-淫宫女是大罪,但如果皇帝或谢贵妃有?心偏私,即使宫女怀孕,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宫女赏给皇子。
既然说到这里,太后顺便再给兄妹两人敲个响钟,让他们好好看清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事最让皇帝恼怒的两点:一、老?四动了揽月楼的人。说好听点,皇帝是为了谢贵妃才这般生气。说难听点,皇帝指不定心里怎么想呢。老?四今日能动谢贵妃的贴身宫女,明日是不是就能动谢贵妃?”
唐晓慕和?唐泽旭同时露出一言难尽地表情。
兄弟如果变后爹,季修睿吃人的心都有了吧?
太后继续说,“其二,时机不巧,皇后千秋宴,朝臣携家眷前来赴宴。皇帝若是一味偏私,容易引起非议。自己与儿子之?间,皇帝当然选自己。”
唐晓慕想不明白:“杀人不都要选月黑风高夜吗?四皇子为什么要选皇后千秋的时候?”
“据老四自己说,宫女是自愿与他苟-合,发现怀孕后来找他,想给他做妾室。但若这样,他势必得找谢贵妃要人。他害怕谢贵妃把这事告到皇帝面前,想找个两全的对策。宫女以为他不想管自己,上?前纠缠。他一时着急就推了宫女一把。宫女撞在墙上?,就那么死了。这事就发生在云来殿后殿备茶的偏殿,出了这事后,那里就被封了,换了个地方备茶。”
唐晓慕敏锐地发现一个问题:“四皇子这事是不是发现在殿下中毒前?”
太后算了下时间:“大概在他中毒前一个月吧。”
“一个月的时间里,两位皇子相继出事,这是不是太巧了些?”唐晓慕问。
四皇子虽不像季修睿与太子那般出色,但也不是庸才,有?能力去争太子之?位。
可他和?季修睿相继倒下后,只剩下留恋青楼的允王、一心玩乐的魏王,以及勤恳办公的五皇子。
储君之?位自然只能落在五皇子身上,也就是如今的太子。
太后与唐泽旭对视一眼,若有所思道:“巧是巧了点,但这怎么查呢?虽然是意外,但老?四自己是承认杀人的。”
“之?前我一直想不懂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落到外人手中。可如果谢贵妃的贴身宫女出问题,那就说得通了。或许是宫女机缘巧合下拿到了这份毒-药,毒-药因为她与四皇子这事落入凶手手中,对方才会布置一场针对宣王的杀局。”唐晓慕说。
唐泽旭觉得有?道理,问太后:“那宫女的尸首怎么处置的?”
“谢贵妃嫌她秽-乱-宫闱不想管,哀家让人送出去埋了。”
“埋哪里了?”唐晓慕忙问。
“这哀家到不清楚。孙嬷嬷,你去查查。”太后吩咐完孙嬷嬷,疑惑地问唐晓慕,“你问这干什么?”
“我要开?棺验尸。”
既然终于有线索了,无?论有没有用,先查了再说。
太后吃了一惊,但没有阻止,只是嘱咐她动作隐蔽些,别叫人发现。
姑侄三人说了会儿话,唐晓慕因还要去接季修睿回府,便先告辞了。
唐泽旭与她一道离开,去揽月楼接季修睿。
季修睿刚服了药,正在用迟来的早膳。
唐晓慕把宫女和?四皇子的事说了,季修睿用膳的动作微微一顿,若有所思地说:“出宫前,我去看看四哥。”
唐晓慕本也想找个机会问问四皇子具体情况,季修睿愿意走一趟,最好不过。
莲华宫离揽月楼不算远,抄近路走几步就到了。
只是莲华宫大门紧锁,连个看守都没有?。
还好这会儿正是用膳的时候,前来送饭的太监见到门口站着的几人,吓了一大跳,忙跑过来行礼:“奴才见过宣王殿下、见过王妃、见过唐将军!”
季修睿低低咳了一声,哑声问:“我四哥呢?”
“四皇子在里头呢。”太监声音发颤。
“怎么就你一个人?”唐晓慕问。
“其他人都托关系调走了,奴才没有银子打点,只能留下来。”他说到一半觉得不妥,恭谦地改口道,“奴才在哪里办差都一样。”
四皇子如今被困在这里如同废人,宫人留下来也没有出头之?日。各谋前程,人之常情。
季修睿淡淡吩咐:“开?门。”
皇帝没有严令不许人探望,小太监压着双手的颤抖打开?沉重的门锁,推开朱色木门。
木门发出吱呀声响,从前精致的莲华宫内一片荒芜。日光倾泻而下,照亮了满堂枯黄的杂草。
季修睿微微蹙眉,迈步进去。
莲华宫内处处透着一股陈旧的气息,院中杂草疯长、墙上?青苔遍布,窗户破了也无?人修补,甚至还有?处偏殿坍了一角。
正殿的门开着,里面的烛台与炭盆都积着厚厚的一层灰,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有用过。
小太监拎着食盒,低头弯腰,恭敬地对季修睿说:“四皇子通常都在这里,您请。”
季修睿跟着他绕过正殿,走入莲华宫后的一处小院子。
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斜倚在抄手游廊的美人靠上?,右腿曲起,靠在掉漆的木柱上闭眼假寐。
这人神色憔悴,明明年纪不算大,却比季修睿还死气沉沉。略有些破败的猩红色大氅衬得他一张脸微微发青,像是已经死了三天的死人。
季修睿上前喊了一声“四哥。”
那人微微一怔,不可置信地睁开?眼,错愕地看向季修睿:“七弟?”
“是我。”季修睿看看他,又看向后院半人高的发黄枯草,皱起眉头。
四皇子回神,嗤了一声,看向他身后的两人。
“四殿下。”唐泽旭与他见礼。
四皇子认出他,略有恍惚:“唐二。”
这是和唐家大房一起排的,唐知礼排第一,唐泽旭排第二。
四皇子见唐晓慕扶着季修睿的手,眉眼间又与太后、唐泽旭有点像,很快猜到她的身份:“这位就是我七弟妹了吧?”
送饭的小太监偶尔会跟他提一提外面的事。
“是我,四殿下慧眼如炬。”唐晓慕笑笑。
四皇子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发出一阵苦笑:“我要是慧眼如炬,如今也不会是这般田地。你们三人一起来找我有?什么事?我如今废人一个,对你们没用。”
“只是想跟四哥叙叙旧。”季修睿倚着另一根木柱,与四皇子面对面坐下。
四皇子不信:“我在这儿关了三年,你现在才想起来找我叙旧?”
“你关了三年,我躺了三年。”季修睿说。
四皇子嗤笑:“你中毒在家,好歹衣食无?忧,父皇心里一直惦记着你。我呢?恐怕外面的人早就没人记得我了吧?我在这里就跟死了一样,除了这个送饭的奴才,就只有这院子里的杂草为伴,连鸟和?耗子都不愿意往我这儿跑!就连吃食……”
四皇子看着被小太监拎在手中的食盒,怒从心起,一脚踹翻。
食盒摔落在地,露出里面三个发硬的馒头与半碟咸菜。
季修睿神色微沉。
小太监蹭一下跪下,惊恐求饶:“不关奴才的事,是上面的公公们把四皇子的饭菜昧下了,不关奴才的事!这些还是奴才想办法从别处要来的!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他急得哭出声,重重地磕在地上,磕头声一道比一道洪亮。
“谁昧下的?”季修睿问。
小太监颤抖着说:“是管事刘公公……”
季修睿给唐泽旭递了个眼神。
唐泽旭会意,麻溜把滚出来的三个馒头装回去,一手拎起食盒,一手拎起小太监,带他出去:“陛下只是将四殿下禁足,你们竟敢如此轻慢?这些话留着跟太后去说吧。”
小太监腿都软了,几乎是被唐泽旭拖出去的。
四周安静下来,四皇子单手支头,打量着季修睿苍白的面容,又看看唐晓慕,眯起眼睛:“就我们了,有?事直说,别打扰我坐牢。”
季修睿不跟他废话,直接问:“把三年前你失手杀翡翠的事再说一遍。”
翡翠就是那名死去宫女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