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之闻言眼眸蓦然亮起,眼中似有星光点点,郑重的点了点头。那副认真的小模样,就好似是要干的是什么严肃的大事一般,让浮生忍不住轻笑出声。
古时的村中夜晚,不似城镇之中四处挂着灯笼,一副歌舞升平的繁荣模样,村中人更是少有奢侈的,晚上愿意点着“无用”蜡烛的。
所以到了这个点,村中早就已经漆黑一片了。唯一可见的,便是那星点烛火的微光,将屋中撑起一小片光亮。
两人一天折腾下来,在这昏暗的灯光中都有些了些困意。尤其是喻之,就在刚才还一副精神的模样,现在不过一会的功夫,便哈气连连,小脑袋控制不住的一点一点的,眼皮子都在打架。
虽然房子里有两间房,但浮生担心喻之第一天来会害怕,便让喻之躺床上,自己就干脆在屋子中打了个地铺。让万一有喻之什么事,能够在第一时间看到她。
果然到了半夜,喻之做了噩梦哭着扑到了浮生的怀里。
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带着满脸的泪意喃喃的,一字一个顿的问着浮生道:“我以后也有家了不是小乞丐了是吗……”
浮生只得不断的应着是,轻拍着他的后背,耐心的等他睡着了,才又将他抱回到床上。
心里却是百感交集,确切的感受到了他竟是如此的缺乏安全感,如此的渴望一个家。
第二日天还未亮,浮生便听到些许动静,在悉悉索索的作响。浮生起身一看,竟是喻之正小心的绕过她向外走去。
“你有什么事叫醒我就好了,我去给你拿来便是了。”
喻之被浮生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控制不住的向前踉跄了一步,正正好踩到了浮生的小腿,惹得浮生忍不住痛呼出声。
若是旁人如此,浮生多少少要恼怒上几分,但看着喻之一副惊惶的呆立在那的模样,眼睛瞪的圆溜溜的就好似小仓鼠一般。又想到昨天晚上,他那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
浮生心里是无论如何,都生不出半分气恼了,还不自觉的嘴角带上了笑意。
喻之看着浮生分明是被自己吵醒了,又被自己踩了一脚,竟还笑的出来有些莫名。但看她似乎没有生气的样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而后又一溜烟跑了出去,那着急的模样,就活似害怕浮生再叫住他一般。
浮生对这举动摸不着头脑,不过被吵醒后也着实再睡不着了。天也快亮了,便干脆起身烧了些热水,等喻之回来了便能用热水洗漱了。
没过一会喻之又悄悄的回来了,亦步亦趋的跟在浮生身后,却是一句也不解释刚才去干什么了。
浮生也不是傻的,再后知后觉也该明白喻之大概是去如厕了。男孩子脸皮薄,自然是不会和自己说这些的。
此事也算是提醒了浮生,家中无男长辈提点着,所以男孩子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哪怕喻之他不提,自己也该是要记着的。
今日起的早了些,家中又无食材做不成早饭,浮生便干脆乘着这空余时间,来教喻之写写字。
浮生本以为凭借着喻之的才智,至少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喻之”两字,不过是小事一桩。
却未想到光是这两个字,便足以等到牛大嫂来喊人了,喻之还未学会写。浮生虽然对此始料未及,但也没有因此失去耐心。
看着喻之急得一副眼泪都要掉下来的模样,浮生只得耐心的安慰道:
“是我操之过急了,我应当先从基础教你。你从未接触过这些,慢些是自然的,先不要着急,待我将笔墨纸砚带回来,你拿着笔写在纸上应该会好学上好多。”
喻之对此本就一窍不通,对于浮生说的自然是万分相信的,心里虽然好受了些许,可面上还是一副有些沮丧的模样。
等跟着朱大嫂的牛车到了小镇上,喻之连早饭也不愿意吃,急匆匆的先带着浮生,直奔向他当初埋铜板的地方。
直到小手捧着混杂着泥土的铜钱,细细的数了数一个都不差后,喻之的嘴角才总算恢复了弧度。眼睛亮晶晶的向上望着,讨好似的又带着几分怯意的,偷瞄着浮生的眼眸。
浮生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道:“喻之现在我们有钱了,带你一起去买肉包子吃去。”
“肉包子!”喻之惊喜的赶忙将手中的铜板揣进了袖子里,也不管上面还粘着些许泥土,眼里泛着细碎的光芒压着声音道:
“我们要把钱藏好了,不然得被人抢了去,或是再被…再被人偷去了……”说到此处喻之的眼神有些飘忽闪烁,心虚的低下了头颅。
浮生看他如此谨慎的模样有些好笑,却也不多说什么,用衣角将他脏乎乎的小手擦拭干净,握住了他的手牵着他,带他买了肉包子。
吃了早点后,带喻之一起到书斋中,嘱咐他别乱走,在原地等她一会儿。
书斋老板在主座上喝着茶,看着书,其实早早就察觉到了浮生的到来,但还是有些抹不下面子来率先开口。
直到浮生走到自己面前了,才终于将眼神从书中移开,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开口道:“到了就赶紧去把书誊写完,干站着做什。”
浮生稍稍整理了下措辞,而后笑着道:“家中有个约摸着八岁的孩子,若是独留他一人在家,我实在放心不下。不知可否请求老板让他坐在我身侧,跟着我看看,也能顺带跟着学学。”
“哦?”书斋老板对来了兴致,“我怎得不知你何时有了个这么大孩子?从前倒是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浮生只说是见到喻之无依无靠,又被其她乞丐们欺负,心生不忍便把他带回家照顾。其余的心理究竟是什么想法,自然是一概不说。
书斋老板听完后,突然像是看见了新奇的事物般,站起了身子打量她许久,才道:“你怎得会突然能有这份爱心?”
浮生笑而不语,反正这书斋老板所认识的原身,也不过是存在于旁人的只言片语当中。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个道理,书斋老板自是应当知道的。
所以浮生明白,如今也无需过多向她解释些什么,只需做好自己的事,随着时间的流逝自然是能让她改观。
再者说,原身做的一些混账事可都是确有其事的。多说多错,倒不如干脆不说让她自己认识“新的”自己为妙。
书斋老板虽有些好奇心,但自身的修养让她也不会在浮生不想说的情况下,还去干那种刨根问底的事。
思量了片刻,终于是爱惜这个难得的人才,虽说没这个先例,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虽然在书斋定是安全的,可浮生心里总归是放心不下喻之离开自己的视线太久。得到应允后,立马快步将喻之领进了誊写书籍的地方,又带着喻之感谢书斋老板。
喻之干瘦干瘦的,年纪虽小却因为居无定所,每日经受扽吹日晒的显露出小麦色。在男子以白净为美的时代,喻之这般模样的看着实在算不得可爱。
但书斋老板家中也有儿子,与喻之年岁相差无几。两相对比之下,对喻之倒也生出了几分怜悯来。还主动给喻之拿了几本连环画来,也免得他一直那般干坐着太无聊了。
喻之坐在浮生旁边,浮生每次往那看上一眼,便觉得有了十足的动力。
每誊写完一本书籍,都被浮生在脑海之中,自动换算成了喻之的一件衣服,一条棉被,一些小零食。还不断暗自计算着要抄多少书,才能还清所有欠款,让喻之过上好些的生活。
浮生字写的快又少有错误,一手龙飞凤舞的好字让书斋老板都舍不得卖出,恨不得能通通自己收藏了才好。那誊写书籍时专注的神情,又不似作假。
书斋老板便也就答应了浮生,将笔墨纸砚带回家继续誊写书籍的请求。
浮生时常在昏暗的烛火之下,写字写到的眼睛发花。
但这样一来,一天能抄近百页的书籍,一个月不仅能还清所有原身欠下的债务,还能给喻之添置几套新衣。浮生虽知道如此对眼睛伤害不小,却也是心甘情愿。
喻之每日在书斋中,除了看些连环画,还会在众人休息期间,捡些旁人因写错字而丢弃的废纸。
回家后,便在浮生的教导下,趁着字迹之外的些许留白之处习字。
可喻之似乎当真没有习书的天赋,哪怕浮生从一笔一划开始教起,也学的异常缓慢。
长此以往浮生也逐渐意识到,喻之似乎确实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但浮生本身也从未想让他学的有多好,能识字便足够了。见他学的困难,便也慢慢的给他放慢学习的节奏。
喻之心思敏感,虽然身边并没有人对比,但见浮生对自己习字愈发宽松的态度,心理也隐约明白自己学的或许是不好的。
看着浮生每日辛苦抄书,还要花费大量时间,来教自己这个扶不上墙的“榆木”。心里的愧疚与自卑混杂在一起,就像是藤蔓一般,在喻之的内心深处一点点滋生繁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