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走在漆黑的小路上，身上一件深色斗篷，从头盖到脚，与夜色融为一体，行动轻盈，幽灵般悄然无声，若非时间恰好，它未能离开太远，火光尚可依稀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又不及躲避突然出现的萧染白，撞个正着，否则萧染白决然不会想到还有第五个人在场。

她、春茵与海鸽愉快交谈，自以为圆满，茫然不知院外正有诡秘来客窥探着这一切……即使镇定如萧染白也感觉受到惊吓。

“它”是谁？是跟踪春茵而来的吗？有何目的？萧染白按住心中不安，轻声说：“虽然你连头发丝都没漏出来，但我依然能认出你。二夫人她们没有惊醒，我们为什么不趁机谈一谈。”

萧染白声音不大，但因为周围安静的缘故，一字一句稳稳传到黑衣人耳中。“它”察觉到身后火光，只是不做理会，继续前行，等听见萧染白的话才停下脚步。

才略微停留几秒钟，“它”便想明萧染白只是诈它，复又抬起脚，萧染白反而从它迅速准确的反应上猜出了对方身份：“三夫人，你性情终究与二夫人大相迥异，何必学她压抑自己。”

“你早猜测到了吧，罗余霞没有生病，她是活生生被二夫人困在小屋里。原本一个健康活泼的女孩子，硬是被亲生母亲折磨成残废。余霞是身子废了，二夫人则是脑子坏了，三夫人，你认为自己在罗家还能坚持多久，不会被罗漳变成二夫人那样的疯子傻子。”

黑衣人终于转过身，掀起帽子，露出一张两颊消瘦，嘴角下垂，神色冷漠而凄苦的面庞。

萧染白抬手指向房间，做出邀请的姿势：“先进来吧，外面说话不安全。”

“不用了。”三夫人走向萧染白，在她身前三尺处停下：“你的胆子比我预料的大，我原以为你打算勾引罗天轩，让他拯救你，现在看见春茵才明白，你们是在图谋离开罗家，罗天轩只是一个利用的对象，甚至他并不完全了解你们私下的小动作。”

萧染白有些奇怪：“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有罗漳的前例在，我才不会再把性命和未来上交给其他人掌控，何况罗天轩勉勉强强算我儿子，我勾引他做什么？不过是他要得到罗家，与春茵重修旧好，我要带宵儿离开，恢复自由身，大家各取所需，互相利用而已。”

“你们，快成功了？”

“还没，罗天轩把外部的权力抓在手里，但关键的内部问题，他还没有解决，正指望让我靠近罗漳，图谋不轨呢。”

事情不到最后一步棋落定，谁也不敢保证胜负定论。三夫人盯着地面陷入沉默，萧染白抓紧时间问道：“三夫人怎么会恰巧在此时出来夜行？”

三夫人挤出一丝冷笑：“她太吵了。”

停顿片刻，三夫人又略带讥讽地说道：“用安魂香迷晕女佣，半夜出来行动，早是我多年前玩剩的把戏。”

三夫人年轻时也挺野啊……萧染白好笑之余，心里颇感苦涩，三夫人当时不管目的为何，起码有过努力的挣扎，结果希望一个个破灭，终究向罗漳认输，在庄园里行尸走肉般活着。

“这次会赢的，我就是和罗漳同归于尽也要赢。”萧染白低低地说——大不了二十生存点不要了。

三夫人重新带上帽子。帽子遮住她大半张脸，萧染白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见她边向后退边叹息：“唉……祝你们好运。”

萧染白望着消失在黑暗中的三夫人，揉揉眉角，怀疑自己今晚大约是要失眠了。

果然第二天一起床，萧染白脸上多了一层淡青色，宵儿半垂着眼皮，比她还要憔悴。海雀则隐约记得自己半夜听见外面响动，醒来和夫人说了什么话，被夫人一掌打晕，但早晨睁眼时看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夫人也若无其事地指挥她收拾行李搬回小院，又好像半夜一场只是在做梦，心里惊疑不定。

不管利益联系再密切，彼此友谊再亲近，以斯波是个男人，外面来的男人，晚餐自然不会按之前的规矩让几位夫人聚在东堂吃饭，让以斯波看个清清楚楚，直到他离开后大家才接到戒姨通知，不包括春茵、罗余霞，其他夫人小姐继续在傍晚时赶去东堂。

短短几日不见，所有人只看表面，并无变化——除了罗天轩皱起眉毛，明显地露出不虞神色。

这倒有意思，罗天轩不是胸无城府之人，是什么让他藏不住脸色？萧染白多看了罗天轩几眼，一直暗中观察萧染白的罗琦兰轻轻哼了一声，引起罗天轩注意。

罗天轩转过脸，望向萧染白，随即移开目光。5.3的锐利视力让萧染白观察到，罗天轩注视自己的两秒钟时间内，表情消失，冰凉冷漠，等移开眼神时，又把喜怒挂在面皮上。

很好，他的恼怒是装的，但厌恶她是真的。萧染白摸着下巴，奇怪地思考自己哪里得罪罗天轩了，几天来，罗天轩忙着应酬以斯波先生，她则无所事事，除了蹲二夫人墙角也没干别的……难道正是因为没干啥所以他生气了？也不对，罗漳同样把心思都放在以斯波身上，才没兴趣理会自个的夫人，她想使劲也使不上啊。

琢磨到晚饭结束，萧染白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拿湿巾擦净双手，正等解散，赶回去补觉时，罗漳清咳一声，示意自己有事情宣布。

罗天轩烦躁的情绪瞬间弥漫满大堂，罗漳反常地没有训斥儿子，态度几乎称得上和蔼可亲：“女大不中留，孩子长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她早早有个好归宿，你做哥哥的，须为此感觉高兴。”

咦，罗漳这么满意，难道是在以斯波的事情上罗天轩吃亏了……等等，什么嫁人？

另外两个夫人一起反应过来，向来耷拉着晚娘脸的三夫人也双目圆睁，齐刷刷朝罗余霞看过去。

罗余霞还惦记着萧染白吃饭前偷窥哥哥的事，犹自侧着脸悄悄打量萧染白，被大家盯了一小会才有所反应，微微张开嘴，茫然地眨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