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萧染白赶快从床头柜盒子里抽出一块纸巾捂住口鼻。
暮儿惊醒,披上外衣,站到四夫人床头一看,见她不停地流涕,说话时嗓子也是暗哑的,又惊又奇:“四夫人着凉了?”
因为降温,女佣几天前就翻出电暖器烘烤屋子,室内温度暖和宜人,而且正对夫人床铺的窗户关得严严的,一丝缝也没开,暮儿想不通怎么两人同睡一屋,她一夜安稳,四夫人居然感冒了。
窗帘外朦朦发亮,说早不早,说晚不晚。暮儿背过身,打个哈欠,拍拍脸颊,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换上衣服去给四夫人拿药和早餐。
点燃安魂香的小香炉放在卧室门口的多宝架上,暮儿临走前留意到香炉不再冒烟,顺手揭开盖子,心想:“我昨晚搁了一大块香料,这就燃没了,真不经烧。”
庄园里设有医务室,一般小病小伤的,都在那里治疗,不用载人送去医院,各种常见药物也直接从医务室领。
“真凉,不知道半夜时会多冷。”暮儿把领子紧了紧,她不可能深夜出行,只是随便一想便丢开这个念头,快步走向医务室,从架子上挑出药瓶装进衣袋。
医务室不远处是戒姨的居所,暮儿想到院子里安魂香的量将将只够一晚上使用,便敲门进戒姨的房子,向她再要一些香料。
戒姨早已起床,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衣襟平整,房间内部也收拾的和她本人一样,干净整洁得毫无活气。
听完暮儿的请求,戒姨从腰间掏出一只小钥匙,用它打开写字台下的小抽屉,在抽屉里拿起长长一条贴着标签的钥匙串,摘下其中一把,来到贴墙矗立的高大柜子前,解开最下面储物格子的锁头,捧出一只外绘金色云纹的琉璃坛子。
暮儿看着戒姨用银制小铲子仔细盛出香料,心想装香块的坛子真漂亮,上面的流云金光粼粼好像真会飘动,不知道老爷花了多少钱从大师手中买下它。
“安魂香药效太强,燃过了头,能够把人睡死,你们不要不知轻重,拿来当柴烧。”
戒姨把香料过秤后拿油纸包裹,但没有立即把捆好的纸包递给暮儿,先板着脸训话:“这半个月,四夫人要走多少安魂香!她不知厉害,你们也不会看炉子吗?记好了,手指长那么一块,足够大半夜的量。”
暮儿伸在空中的手重重一抖,表情猛然僵硬,似乎被骂到傻,甚至忘记第一时间接过纸包,又给戒姨训了几句,最后拿起香料愣着眼睛,像机器人走预定程序般身不由己地往厨房赶。
早饭是一寸大的小饺子配花瓣粥,暮儿恍恍惚惚连食盒里没装姜醋都没发现,提了把手就走,还是柴姐把她叫回来:“醋醋醋!你今个怎么了,没睡醒?”
暮儿勉强提起精神,应付说:“对不起,四夫人有些感冒,我刚领了药,着急赶回去。”
柴姐听了没有惊讶,只说:“难怪。宵儿挨罚那天我瞧见四夫人,娇滴滴的,小腰细得就一把,今年天气冷得邪乎,小四小五都病了,何况是她!你快去吧。”
院子里,宵儿已经起床,也伺候完夫人洗漱——其实说不好是谁伺候谁,反正没有第三个人看见——俩姑娘正在桌子旁等暮儿回来开饭。
暮儿魂不守舍地吃完早餐,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向倒热水喂萧染白吃药的宵儿递眼色。
宵儿和暮儿一起出屋:“怎么?”
走到院子门口,暮儿就停住脚步:“就这吧,我有事问你。”
暮儿问话前先往四周环视,又格外打量到北房的距离,确保这里小声交谈不会让四夫人听见。
她的举动弄得宵儿紧张兮兮,抽着气问:“你别这样,怪吓人的!有话快说。”
“我问你,打扫房间时有没有搜出什么来?”
“啊?”
“就,四夫人私藏的东西。”
“四夫人两手空空地到罗家,当时穿身上的破衣服我也早丢了,她有什么东西能藏?”宵儿说着说着想起前情,结巴起来:“你你你,你怀疑天轩少爷私下里给夫人定情信物?”
“那倒不是。我感觉四夫人在偷拿屋里的东西,比如香料丝帕之类。四夫人刚进庄园,你就被派在她身边,比起我,她更信任你,这事很重要,你平时多留个心眼。”
暮儿到底有所顾忌,没有把话完全告诉宵儿,送完食盒后,自己直接回到西房,从柜子最下面拽出一团碎布。
布团展开,分别是一条破围巾和一分为二的手帕。
暮儿把围巾甩在一边,坐在床上,盯着手中的帕子,目光闪烁。
“我刚发现它时,上面似乎有淡淡香味?”
已经过去很多天,暮儿记不清自己有没有闻到味道,即使当时有,现在也散尽,无从查证,但她可以肯定上面的淡黄斑点绝对是触碰燃烧香料后留下的灼痕。
安魂香是金贵物件,只有主子有资格使用,暮儿之前书房做事,后来在二夫人院子里当差。二夫人虽然晚上经常失眠,但陪夜伺候的是小柔小福,暮儿在四夫人这,才第一次亲手点燃安魂香。
因为没有经验,等遭到戒姨训斥,暮儿恍然惊觉,四夫人消耗安魂香的速度如此异常,再加上手帕,加上曾经一夜睡醒后,房间似有若无的细微变动,一个可怕的场景浮现在她心头……
半夜时分,万籁俱寂,安静的床铺上忽然一动,娇小的女人掀开被子,光着脚,无声地走到香炉前,掏出手帕,从炉膛内捏取白烟冉冉的安魂香。
纯黑略带弯曲的长条香料块躺在她的掌心,女人端详片刻,低下头,对她脚旁,熟睡的,茫然不知的自己,露出阴森的微笑……
“啊!”
暮儿急促地尖叫一声,从可怕的幻想里惊醒。
四夫人一定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暮儿把碎帕攥到手里,匆匆离开院子。
这不是小事,冒失上报给戒姨楚管家,没有足够证据的话,弄不好会把自己搭进去。可惜宵儿是个粗心大意的,她不敢完全指望宵儿,得再找个帮手。
找谁呢?她和小柔小福关系好,但二夫人院子搭不上四夫人的事。四夫人喜欢和三夫人聊天,奈何自己不像其他女佣喜欢闲谈打趣,不是共事的人就很少来往,导致与三夫人身边的阿金阿银交情极浅……
另外,她还有个想不通的疑点——安魂香药力极强,四夫人真有可能抵住它的催眠效果吗?她偷安魂香又怀有什么目的?
近年来,罗家庄园除春茵之事,堪称平静无波,暮儿第一次遇见这么复杂诡异的情况,大脑就像老式机器,嘎吱嘎吱地运转困难,加上手指长时间用力攥握手帕,肌肉失去知觉,导致路上遇见罗琦兰小姐,给她行礼时,暮儿不觉手一松,手帕飘飘落地。
“怎么是个破手帕?清清,拿来给我看看。”
暮儿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捡起帕子,罗琦兰已命令道。
宵儿不知道暮儿回来后又带着东西离开,她在目送暮儿提着食盒走远后,就立即瘸着腿快速挪回北屋,把门一关,慌张叫道:“夫人,不好了!暮儿好像发现证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