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妖帝倒是又将人横着抱回了响秋殿寝殿。这夜安然,体谅着她早间还要赶路,寝殿外头也被妖帝下了小道儿的禁制,隔绝了外头的声响去。
乐谙睡得深沉痛快,妖帝却是一夜未眠。
天将放亮时,阿佑带了人来了。在外间候了一会儿,见妖帝出来,拱手道:“见过陛下。外头的车马行李随行的,都已安排妥当了。”
妖帝自顾倒了杯凉茶,“好,下去将那幸雨也叫上。一路上务必保证她的安全,到地方了立即联系朕,朕会安排妖尾卫暗中护卫。”
阿佑得了旨意,立马兴致颇高的前去寻幸雨办差事了。
他与幸雨这回倒是可以相伴同行,一路之上多做照应。只是盼着妖帝陛下在宫中早日成事,肃整妖界,重整朝堂。
那样,他们也可带着小殿下早些回转,他与幸雨二人的婚事可早些提上日程。
后一想,陛下才是该着急的那个。毕竟,有了心尖尖儿上的人,谁也不愿多等的。
......
日上三竿,乐谙悠悠转醒,就见崔姨堆着笑在一旁理着她的小包袱。
崔姨哪会不知,妖帝将乐谙该带上的东西,早早就已经又预备了一份,现下好已经装好在马车上了。可乐谙这次出门,必是有些时候不能回来的,少则大半年,多则两三四五六七年。
崔姨这一边儿理着乐谙的小物件,一边难忍的心想:这小主子由她照料了这么些时日,生出了怜惜的感情,这会儿遇她出远门这事儿,自个儿还真难放下心来。
能多帮衬着拾掇一些也好。小孩子嘛,总是丢三落四的。怕就怕手底下的人收拾东西不尽心,遗漏了什么,倒时紧着用,可就麻烦了。
乐谙大眼一睁开,还在朦胧中就瞧出了是崔姨的背影。再便唤了她,“崔姨......”
崔姨放下手里的东西,紧着过来,“殿下醒了?可是老奴吵着您了?”
以手轻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昨夜终归是睡得太迟,补不上缺了的觉。乐谙闻言便摇了头,困意还在,这就显得做什么都兴致缺缺了。
伺候的久了,崔姨知晓她的性子,是个不大会责怪人的。不过这起床的气性还是颇大。
“殿下可缓上一缓,老奴这头先替殿下理着东西,您有事便唤老奴。”
乐谙颔首,不多时又将自个儿的脑袋以大被蒙了,回去眯上了一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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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顺了那口子气儿,穿好衣衫下裙。崔姨将一小包袱好生递了过去给她,“殿下这次出门上人界游玩,便好好去玩,宫里的大小事情都别惦记。”
“左右老奴与尚嬷嬷鲁嬷嬷还在,会替您好好照料那位的。”
二人在这儿,崔姨说的隐晦。那人便指代了她那位不知体贴人的心上人了......
乐谙微微侧目,直往千机殿那头瞧。
她这都快启程出发了,也不见妖帝的人。
心头怅然若失之外,也还忍不住期待起,他今日可会来送送自己。
......
可惜。两刻钟后,千机殿那头人影也未有一个过来。
阿佑自宫门跑将过来,寻着了乐谙,便行了一礼,催促道:“见过殿下。殿下可理好旁的东西了?臣等已经将东西备下了,殿下实际无需再带什么的。”
“车架已在外头候着了,殿下可能随臣过去了?”
默了一阵儿,乐谙也不好再等,想他今日许是朝中有事,实在抽不开身罢。自己若是这般不知体谅倒是显得不懂事的很。
罢了。转过头去,乐谙淡道:“走罢。”
白皙的小手按了按崔姨的手,慰道:“崔姨,我走了......您在宫里也得好好照顾自己。”
崔姨一吸鼻子,应道:“欸,老奴知晓了。殿下慢走,一路顺风......”
*
乐谙宫门里处上了车架,两架马车由两双好马带着,缓缓驶出妖王宫门。
这日是为多云的天气,见不着日头,间或杂这不小的东风。乐谙出那玄红相间的宫门那刻,扶修始现身在宫墙其上。
那两座车架,选用的是小丫头最喜的暖黄芙蓉色。
他这朝服还未换,头顶发髻上的金冠颇觉沉重。原想着让她就这样走也好,这一去自己可少些惦念,专心对付那些个难事。
扶修瞧着下头车马缓行,慢慢走去远处,融在一众妖王都来往子民中,步子不由向前头踏了一大步。甩下一众老臣出来,已经不该了,赤舄着足,他不可追去的。
倘若他有先帝一半的本事,也不必安排乐谙这样离去。左右是自己无用,她在时畏首畏尾顾忌良多,往后再不可这番无用模样了。
这第一回,便从那个坏心烂肠子的尔璇开始罢。冤有头债有主,总归到了该偿还的时候了......
芙蓉色车架在他双眸中渐远,慢慢淡出视线。这遭,扶修收回目光,眼见的闻倧小跑着步子便赶来了。
停下微喘了几口气,闻倧一咽口水,哑道:“陛下,几位大臣还在千机殿候着呢,令奴才寻您回去呢。”
扶修眼中已有了些冰碴子,转身回首的的动作倒是干净利落,“走罢,回去。”
*
人间风貌是多情,街道集市便是乐谙进了人界一都城的第一眼儿。不知是个什么节日,街道灯笼挂得满满,街道行人极多,这便显得十分拥挤。
马车难行,却离阿佑安排的第一个住处还有些路程。
五界相依而存,自有相互制约之处。人界也有道人,以除妖除邪为己任,欲保人界祥和太平。人界划分五处,妖邪只是分属五处修仙道家管之。
人界圣贤有言,凡事过犹不及,仙家魔界都不能免俗,何况人界。
总有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见着妖族便觉着是恶类,非得除之后快。亦有打着捉妖的名头自行吸取妖族精元,丰富自身修为术法的。腌臜之事,每处地方皆有。
以阿佑的意思,在到人界,须得少用术法,以免惹人注意,将行踪暴露给他人。妖帝在早前便加注了术法在两处车架上,可藏了这一车人的妖气。
妖帝如此上心,皆为了安全着想。毕竟这一行出来,可容不得半点差池。
王儒虽是凡人,却还是第一次会人界这地方。许是近乡情怯罢,看着每一处好似是熟悉的,看得久了又觉着陌生的紧。
对于自家祖上迁居妖界之事,他也知晓一些。据言数百年前,人界的修仙道家原有六个,他家祖上不幸是那个势微的。人心可怖,原是亲如一家的六道,一夕之间分崩离析各自为政,都欲吞了他家的掌权之地,用以扩大自身。
这便就有了自家先祖那句,人与妖皆是一样的,妖族有时甚是比不过人心之险恶。是以,这类事情上,五界之中,谁比谁高贵呢?
再瞧乐谙,素净的一张小脸,眼见着周遭这一切新奇之物,存了好奇与打量。半晌,她垂了眼儿,长睫盖下来隐去了水眸的颜色,叫人瞧不清楚她在想些什么。
幸雨是个心细的,这就过去搀扶了乐谙小臂,细问:“小姐可是坐马车累着了?怎么的如此没精神呢。”
连着两日行路,怎会不累。不过她倒也未露出这样丧气的样子来,像是个失了志气怅然若失的。
阿佑出发前便有提醒,出了妖王宫,这位就不是宫里头的小殿下了。称呼得改了去,合上人间的大小规矩,后便定下了,下称乐谙为“小姐”。
这一行人就作乐谙家道没落,忠心护住的一群仆从。
乐谙回神,轻摇了头,“我没事,许是从没出过家门的缘故,有些恋家了......”
她时常说的,离开妖王宫之前还一直在口中念着的话,不外乎就是说,良辰美景是要与在意的人一同去瞧,才能有个中滋味的。
他与旁人不同,有自个儿的使命根骨在,需要在意守护的东西也多。
她这只有做足的乖巧懂事的模样,盼着他不要过多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才好。宫里的事,没有一件事是可以轻松了结的,他已是那样劳累伤神了,她做不出再娇气撒泼为难他的事儿了。
幸雨闻言倒是默了声,自车中取出一件大氅,这才出声:“小姐先披上罢。这里虽没有家里那样冷,夜间却也容易着凉,小姐可别大意了。”
乐谙也笑,“不妨事,不冷的。”
幸雨自顾的给她系上大氅,嘴上也不肯歇,直道:“您是说不冷,到时候真着了风寒,迟早传到家里。要被公子知道了,您可想想如何交代罢,也是可怜了王先生,少不了一顿板子的。”
乐谙被堵了一嘴,颇为无奈的瞧了一眼幸雨。
那厢,王儒正巧被幸雨一声“王先生”引了注意,无意间朝这头看过来。
视线两相交错,王儒立时敛了眉,微低下头去。
微作点头,也算作行了一礼,而后抬头与之相对,继而得了乐谙回的一抹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