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响秋殿这头日子过得还算平常。乐谙这日里夜里算是找到了事情做,一门心思扑在焦佷教授的那些个精妙术法上。
那日里,被妖帝欺负了去,而后她倒是怨恨起酸枣茶来。次日一起,便命人将整个妖王宫的酸枣茶都给丢弃了。
妖帝笑笑,随她去了。
现下妖帝在她眼中,可算得上是个牙口极好的狗子。前头一言不合就口对口的,开始啃巴起自儿个粉粉嫩嫩的小娇唇。这一啃巴不要紧,要紧的是力道一没控制住,她这小娇娇唇上便多了一道口子。
深红色的一小块儿伤口,挂上了唇角。她自然是不高兴的,连着几日没好好同妖帝说话。
正巧焦佷后几日教的东西,是她极感兴趣的。
可凭空变出一些奇花异草稀奇物件儿,漂亮衣裙什么的,她正是爱美的时候,焦佷教的合了她的心意。
妖帝也乐意见着她自己琢磨去,一心也便窝在千机殿,筹谋些事情。
这一来一回之间,倒是将尔璇尔冬这二人的事忘了个干净。
*
这日,妖王都是万里无云的天儿。蒙白的天色儿下,尔璇一行还是朝响秋殿走去了。
尔璇一路上也不止一次想掉头回转。只是这几日的时间过去了,本想着再去千机殿求求妖帝。却是还未靠近就被内侍已各类由头拦了下来。
乡安郡阁那位在她看来,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孟氏那头的人,已连来了几日,将那位收了钱财的婢子抓了过来不止,直将人按到了郡阁的大厅室,执了两把大皮鞭子,当着自家郡阁众人的面儿狠狠抽打起来。
那婢子几下便被抽打着倒了地,身上遍布鞭痕,打得皮开肉绽,脸上涕泗横流,嘴里满口凄哀。直叫着尔璇救她一命,哭泣哀嚎之间将那夜里受了尔璇银钱收买,偷偷支走守卫,将尔冬放出去之事说了个七七八八。
尔璇在里间听得直冒冷汗,踌躇了几下,终归还是待在了里头。
她现下与失宠无甚区别,阖宫都不会高看于她,要想息事宁人更是不容易。
孟宛筠的人打了足足两刻钟,收拾了东西预备着走,倒是将半死不活的人留下了。
领头那人直朝里间喊上了几句话,“里头那位主子贵人可得听好了,我家主子说了,您的那位婢子三日内送回了,交给我家主子处置,断去手脚也便了了事。如若不然,便只好让您见识见识主子的好脾性了。”
......
婢子的哭嚎之声传了周遭大半的宫室,婢子们闲来无事听到了如此有意思的声音,自此明里暗里也都开始议论起来了。
依照孟氏那头的人所言,她这傻妹妹只有这几日的机会好去寻一处生机了。
尔冬那日强撑着精神去千机殿之后,回郡阁便一直躺在榻上养着,一会子醒一会子睡的,看着人好生担心。
她这妹妹自小就是这般变扭的性子,万事都要求比他人强出一头,与谁相处都不会很融洽,为人处世算不上好。
可也未到怙恶不悛的地步。
她若要为尔冬寻一个最好的庇佑,那日总管闻倧那日说的小殿下,许是唯一的出路了。
.......
尔璇行过一巷子红磷花时,与婢子四人同是停住了脚步。
进宫这样久了,不是第一遭见这红磷花。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往日是个伺候红磷的人,如今好容易成了赏景儿的一位,怎知还是这番境地呢。
随身婢子名为岑芝。此行已到了响秋殿殿门口了,主子却是瞧着一地的红磷花,瞧的入迷了,怕是忘了此行厉害干系。
岑芝还是看不过眼,松了牙关,“主子当真要去求那位殿下?奴婢说句实话,主子为了尔冬如此实在是不值当的。”
且不说那位殿下是个什么性子,她们一点儿也不知。愿不愿意帮还是后话。
依着尔冬那恶心样子,这遭若不是跌在乡安郡阁那位身上,往后也只会捅出更大的篓子。主子难不成每一次都要搭上自个儿,去换她的平安?
尔璇眸色黯淡,垂头默了一阵,后轻道:“可她,终归是我的妹妹。”她这前半辈子过的很是糟糕,故而将亲人二字看得重。
岑芝自鼻中闷出了一气,“可她哪有将您看作是她的长姐呢?”
“您即使不知她背地里的那些个话,也该知晓她无心向着您!她若是有心,就万万不会打着您的名头打着郡阁的名头,出去四处惹事。再说了,她前头是自响秋殿出来的,来寻您时满身的伤,估摸着早就得罪了那位殿下。这样的婢子,您,您就弃了罢......”
弃了。
哪是那样容易的事。
哪有人知晓她将这个妹妹放在何等位置。从前,她的一切东西都可让给尔冬,只要她问上一句。
旁人说的,她唯一微末的用处,就是将得来的东西拱手送给妹妹。
可这有什么不好?
有一可护着的亲人,多好。瞧着就不是孤孤单单一人了,还可被需要,去成全。
她自红磷那头离了视线,良久才道:“岑芝啊,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
*
响秋殿内里。
乐谙正于后边儿院子里盘腿坐了,调着内息。环了一身的浊气在外,方寸之间难见天日。
焦佷退出老远,倚靠了一处梨花树,细细瞧着。
时不时来上一句,“凝气!凝气!莫要分心了!”
“头发顶上那股子气,快收进去!”
她体内那颗妖丹着实有些厉害了,不收着些,将内里的东西全放出来,怕是半边响秋殿都该震散了去罢。
待会子下了今日的课,他还得上宫医阁走上一趟,那位王宫医还真是大架子,这么些日子了才让他约出半日来。
......
乐谙小身子里是极不爽快的,丹田那处热得骇人,闷闷的,似包了许多东西存在里头。每每一催动内修,都是这般样子。
几刻钟后,那股子气运转了几个全周,再回了身子里,方才好了一些。
她站起身子,腿已然有些麻了。崔姨便上来扶了她的小胳膊,一面去掸她膝盖那处沾了土的衣裙。
“殿下一会儿去里间换身衣裳罢,这都弄脏了。”小丫头一贯喜洁,崔姨是知晓的。
缓了一阵儿,乐谙面色已好了些。她这师父教授的法子还挺管用的,这几日夜间已不会有难耐的发热之感了。如此循序渐进下去,慢慢也是会好的罢。
小手去扶了崔姨的胳膊,借了些力道走了几步,“谙谙还想沐浴呢,而后再换好看衣裳。”
崔姨笑点了头,“好,殿下先歇会儿,老奴一会儿就去安排。”
......
焦佷对徒弟还是鼓励居多的。实际他是不愿意多言,他有些惧怕惹恼了这位主子,到时候自个儿到手的好差事打了水漂。
而后师徒二人相互吹捧了些话,哄着对方皆是喜笑颜开了,焦佷这才慢慢悠悠的踏着步子走了。
待他走后,乐谙由幸微陪着,欲往香水堂沐浴去。
正是这时候,幸雨差了一位婢子进来传话。
“殿下,幸雨姐姐让奴婢传话说,外间青璃郡阁那位求见殿下,已候了半个时辰了。”
“那位怎的会来响秋殿找事,真是不懂规矩。”这话幸微听了先行蹙起了眉头,青璃郡阁那位不就是尔璇嘛。
尔璇性子恬静温柔,昔日几人的关系也是不错的,只是现下早已经不同往时了。
幸微再行转头颇为担忧的瞧了瞧乐谙的脸色,试探着问,“不若奴婢现下去传话,让她们回去,往后不要再来了。”
殿下与妖帝陛下的事儿,整个响秋殿的人多多少少都知晓一些。
妖帝平日里事无巨细,将殿下的事尽数安排妥帖,不也侧证了此事嘛。
哪个女子可容得心上人的妃子,成天的在自个儿眼前晃悠。这人呐,还是不见的好。不见的话,殿下心头也好松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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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过了一会子,乐谙倒像是回了神,淡淡道:“替本殿拿一大氅过来。咱们去前头见见罢。”
方才是出了些汗,身上有些粘腻,再被风一吹便觉着有些冷了。
一些人早晚是要见的,一些事早晚也是要遇到的。既然如此不若早先见见,也省得总是放不下。
幸微快跑着去取了淡花芙蓉色的大氅,替乐谙披上,语气忧心:“殿下不若先去沐浴,将衣裳换了,再去见罢。一会儿受凉了,又该见着王宫医了。”
乐谙扯嘴笑笑:“无妨,上次的事还没有当面谢过王宫医,见见也好。”
幸微面露不喜,气道,“殿下胡说什么呢!每每见到王宫医总没好事,殿下怎么还盼着见呢。”
幸微也是个脾气大胆子大的。
在她面前一向如此直言直语,该说什么便说什么,乐谙听得多了反而更加稀罕了。
这下子伸了白嫩嫩的小手去捏幸微的双颊,哄道:“好啦,不生气好不好?我欠了王宫医一份人情,这些日子尚嬷嬷与我说了。为了自己也为了王宫医,一直未有去向他道谢。如今才提了一嘴,又惹着了你。”
“你也心疼心疼我,起风了。现下别生气了,咱们先去见见外头那位,一会再气可好?”
幸微更是哭笑不得,被哄得一愣一愣的,“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