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敏娘有点无助地望着大将军，她虽是歌姬身份低微，可也能猜出来跟着大将军来的这位少年身份定然不一般，她今日这一番装扮原本就是为楚鸿远而来，眼下就是百般的不合适了。

楚鸿远按着额头，心里也是有气，气这女子实在是太不知进退，他虽然照料敏娘，但在接敏娘出来的时候也早就跟她说过了，只是给她一个安身之所，顾她余生无忧而已，没想到她还是不死心，又给整出来这么一出。

侧头看着小皇帝始终低着头的样子，再一看敏娘那一身白花花露在外面的肌肤，楚鸿远想了想还是脱下了身上的外袍让人给那敏娘送去了。

他本是无心之举，这屋子里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就只多了一个随身伺候小皇帝的晋喜，沙场出身楚鸿远本来也就不拘泥那些小节的，所以也并不觉得把自己的衣服给了敏娘有什么不妥，他没觉得不妥，在场的几个人却全都觉得了。

敏娘是心生欢喜的，一脸含羞带怯地披上了楚鸿远的外衣，拨弄着琵琶轻声问道：“不知公子要听个什么曲儿？”

萧明熠眼神有点微凉：“弹个将军喜欢的就可。”

这可是为难敏娘了，楚鸿远喜欢听什么她还真不知道，大将军每次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从未好好坐下来听她弹过一首曲子，敏娘当然也不会知道他到底喜欢听些什么，楚鸿远见状开口说道：“随便弹个你拿手的就行。”

敏娘歌姬出身，所学也多是旖旎曲调，讨客人欢心的承欢曲子，这想来想去的最后弹了一曲《月泠调》曲调悠然还算得上是清雅，萧明熠果真就很认真的在听，更或者说，他就是在观察敏娘，说起来这女子长相也不过只是中等之姿，弹琴的手法也很一般，并什么特别突出独到不一般的地方，他就是想不明白，难道这就是楚鸿远会喜欢的女人吗？

有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一个这么一般的女人，要姿色没姿色，要琴艺也一般，甚至她连出身都那么低微，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就能得楚鸿远另眼相待，看着敏娘身上的衣服，萧明熠捏紧了自己的袖子，他贵为九五之尊，可说到底还是连一个歌姬都不如。

敏娘就一曲一曲的弹着，一开始还尽量挑着清雅些的曲子来弹，可越到后面她所学有限，就只能拿些艳曲儿来凑，也是往后就越胆颤心惊，看着两人都不怎么好的脸色，轻轻咬着唇，然后就听一个错音，琴弦应声而断，敏娘赶忙要跪下认错，就被楚鸿远不耐烦地挥手赶走了。

萧明熠倒像是没反应过来，还沉浸在琴声里一样：“她怎么走了？”

“陛下，时候不早了，该回宫了。”

“哦，好，走吧。”萧明熠神情明显是恍惚的，起来的时候还晃了一下，晋喜站得远些，一惊之下还没来得及上前，就见大将军已经单手扶住了小皇帝，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隔着衣料，楚鸿远捏着萧明熠的胳膊，皱了皱眉头：“陛下出来，怎么不多带件衣裳。”

“奴才伺候不周，有罪。”

萧明熠面色不耐，把胳膊从楚鸿远的受理处挣脱，然晋喜扶着他，才说道：“大将军可真操心，美人不穿衣服你着急，朕穿什么衣服，你也着急，倒是有功夫！”

说着就走了，晋喜搀着小皇帝上了马车，然后就见后面的大将军也一并跟了上来，只是这回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件厚披风，晋喜识趣，自己赶车往回宫的方向走着。

“穿着吧。”

萧明熠眼里带着一抹讽刺，并没有楚鸿远的披风：“将军觉得合适吗？”

然后就不再说话了，楚鸿远没觉得什么合适不合适的，直接上手把萧明熠给裹进了披风了：“再伤寒还要喝药，你还嫌自己喝的药少吗？”

“别动，我的衣服，你又不是没有穿过，怎么现在就介意了？”

“我介意的不是你的衣服，是你给、”萧明熠脱口要出的一句话，到底还是没说完，只是还是不要穿楚鸿远拿来的披风，执意要扔在一边，楚鸿远隐约也猜到了一点儿，解释道：“不介意我的衣服，就先穿着。”

披风上并没有萧明熠以为的脂粉香，裹在身上也是真的暖和，可暖和归暖和，那气就还是不顺，靠着车厢再也不肯说话了。

楚鸿远也不想再说话了，今天这一趟宫出的，是没什么大事儿，但每一件小事儿都让楚鸿远觉得心累得不行，小皇帝如今大了，俩人早就不交心了，小皇帝有自己的打算，这次带着自己出来，多半也是想试试他在新科学子里的影响力，看看什么人是早就被他收拢过的，那些人是能用的，那些是他绝对不会用的。

他确实私下里调查过那些学子，也有接触的打算，楚鸿远是权臣，他不可能由着小皇帝一步步坐大，把他手里的权利一点点吞噬，最后就算没有走狗烹，没了手里的权利，楚鸿远就不知道自己手里到底还会剩下些什么，到那个时候，难道要让他在京城里养老吗？

怎么可能，到那个时候，小皇帝不会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的，楚鸿远太明白自己以后的下场了，如果他手里没了这点权利，那等着他的下场，注定凄凉！

伸手撩开车帘，楚鸿远望着外面寂静的街道，这一趟出来，萧明熠已经达成了他自己的目的，那自己是不是也该有所动作了，今日见到的那个江南首富长子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小皇帝定然是要疑心他已经跟自己勾结，既然如此，便顺了他的意，送到手里的人才，楚鸿远又不是傻子，他为什么不收呢？

“晋喜，停车。”隔着楚鸿远的侧肩，萧明熠就看到了街角有家小铺子，铺子前有一双老夫妻，还在卖着什么吃食，店前挂着一盏灯，在微风里晃来晃去，就把萧明熠给晃饿了。

他晚上就没吃什么东西，别院里摆了几盘的点心，萧明熠也没那个胃口，到这会儿只觉得饥肠辘辘，实在是忍不了的饿，眼神望着那家小店，非常想去吃一点街头的，寻常百姓会吃的饭菜。

再一看身边的楚鸿远一直拧着眉，萧明熠捏着袖口垂了眸：“罢了，回宫吧。”

楚鸿远不喜欢他找事儿，萧明熠现在也不想再跟他说什么，一天下来他是真的很累了，累到都不愿意再去跟楚鸿远说那一句话，视线也收了回来，单手按住了饿的有点疼的不知道是胃还是肚子。

虽然只是刚才的那一眼，但楚鸿远显然也注意到了小皇帝的视线，他本来是想干脆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把小皇帝送回宫，他想怎么折腾都行，可偏偏一扭头看着那微垂的眼眸，就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庆阳宫时，那时的九皇子眼里一派天真懵懂，总是要等到自己来了才肯吃饭。

“臣瞧着街边有个小摊，不知道陛下可愿意体察民情，去尝尝？”

“好。”

于是两人最后就面对面坐在了小摊的长条凳子上，小店只是一家寻常的面店，本来这个时辰都是要收摊的，但是老婆婆就想多摆一会儿：“家里小孙子马上就要上私塾了，多给他存点钱，以后好娶媳妇儿。公子是要两面宽面还是细面呢？”

萧明熠并不是很知道这个宽面跟细面有什么区别，求助地看着楚鸿远，楚鸿远要了一宽一细两碗面，小声跟萧明熠说道：“街上的东西吃个稀罕，不要吃太多，免得再伤了肠胃。”

萧明熠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他是真的饿了，自从肚子里揣了崽崽之后，他就很容易会饿，之前在宫里还不显什么，这一出来一折腾，就饿得比较明显一点，拿着筷子巴巴等着他的面，像极了懵懂无知的小公子，楚鸿远瞧着，眼里不由自主就流露出了几分柔软的浅笑。

面很快就被端了上来，一宽一细两碗面，萧明熠望着楚鸿远那意思简直是太明白了：“你想吃哪个？”

“都想吃。”萧明熠小声咕哝一句，然后没等楚鸿远反应，就见小皇帝已经很不客气地自己用筷子从细面碗里夹了一大筷子，放进了宽面的碗里，然后自己端走了宽面，只给楚鸿远留了小半碗的样子，边上的老婆婆也看见了，笑着打趣道：“兄弟俩感情是真好呀，公子有这样的哥哥，真是福气呢。”

“是福气。”萧明熠没反驳，就开始低头吃面，他举止动作很有规矩，一板一眼的，可吃面的速度却很快，可能是真的饿极了吧，老婆婆见他喜欢，也高兴，转身进去又给端了一碟子小菜出来：“公子尝尝，这是我们家自己做的，酸甜口的，配着面味道绝对没得说。”

萧明熠夹着小菜尝了尝，果然很喜欢，楚鸿远见状也试了试，可是并不是很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口味，萧明熠乐得自己吃，一碟小菜不大会儿的功夫就被他吃完了，吃完了还不算，望着老婆婆还有点不好意思：“婆婆，这个小菜能再来一碟吗？”

“可以，当然可以了。”老婆婆见他吃得开心，自然也是高兴的，马上又给他端了一碟子过来，乐呵呵说道：“我们家的这个小菜呀，远近闻名，还是我儿媳妇当年害口，老婆子专门给她做的，后来吧，这街里街坊的，谁家儿媳妇儿害口想吃了，就都过来找我讨，好吃得很呢！”

萧明熠手里的筷子就顿了一下，然后假装平静：“是好吃。”

只是再没抬头过。楚鸿远那半碗面早就吃完了，见小皇帝贪嘴那一碟的小菜又叫了一碗面，想拦着，他哪儿吃过这么多的东西，楚鸿远是真的有点担心，但是见萧明熠是真的吃得很满足的样子，而且看起来也是真的饿，那阻止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看着小皇帝又吃了一碗面，楚鸿远暗暗咂舌，也不知道夜里这胃能不能受得了。

满足地吃饱了，萧明熠看着楚鸿远给了一大锭银子，老婆婆忙说着一碗面要不了这么多，还一定要还给他们，说是没零钱就算是请他们吃的，全靠小公子长的俊俏，眉眼便弯了起来：“婆婆收了吧，我这哥哥没娶媳妇儿，家里的银子没人管，能花。”

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就上了马车晃悠着回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