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年12月22日12点,柯塔林埋骨堡上,主塔的钟声在城中敲响。
新月纪初期,其在初建之时本用以报时。
但如今,其声响却如同丧钟。
广场上,血液漫过传说中的埋骨地。那里被安置着一群又一群的被制服的柯塔林俘虏。
惨叫声贯彻云霄,被击碎的身躯倒地,暗红的血流淌满地。
柯塔林人正被残忍地虐待和屠戮。
但却不是成批次的,而是一个又一个,被拎上了刑台。
砰!老首席狼骑——准确说,他现在已经不是首席狼骑了,他在主塔的广场中央被殴打,半边身体都流着脓血。
而都哈·宓勒,这次进攻的组织者,在那临时搭建的石台上哈哈大笑,仿佛看到了最精彩不过的表演。
“都哈,请你们快点住手……我们真的不知道宝库在哪里!”
佩妮洛普的声音如同在泣血。
奥利维家族同样被押坐在高台上,被迫观赏这一切,包括莱拉。
都哈却摇头:“佩妮洛普,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奥利维家族的宝库。东西领地的人偷袭柯塔林,并留下佩妮洛普、露西娅还有莱拉一命,就是想逼她们说出其下落。
奥利维家族,从深渊入侵明域时便存在,传承了接近二十代,时代累积数不清的财富。
其中最出名的是传奇武器“灰烬”和“湮灭”,除此外,还有深渊领域的极致源石,不计其数的昂贵珠宝……
这些,足以让一个微弱的家族在深渊站稳位置,也足以让一颗暗淡的星星展现光芒。
但这些宝藏,都是需要强大的首领和力量才能守得住的。
“都哈,我的确是阿迈尔的妻子。”
佩妮洛普的语气如同在说最为真挚的誓言,“但我来自南境,他不敢把这种撼动领地、撼动家族的秘密告诉我。他对宝库所在地守口如瓶……我真的不知道。”
都哈却冷笑了一声,“佩妮洛普,阿迈尔有多爱你,我以为不会知道吗?他为你叛境、为你打破了老师对他的厚望……到头来他什么都为你牺牲了,你说他不信任你?你不用编造这种拙劣的谎言。”
或许是“阿迈尔”这个名字令佩妮洛普痛苦,她紧抿嘴唇,深吸了口气,才柔声地说:
“……都哈,我现在都不相信,真的是你杀了阿迈尔吗?为什么?你们明明从小一起长大,你们如同兄弟……”
“……什么兄弟,他明明就是深渊的叛徒!”
都哈却暴跳如雷,声音让莱拉颤抖了下,“他是叛徒,自娶了你开始就是。老师对他赋以厚望,他因你一切都昏了头,挫败了老师的计划,老师愤然早亡,他就是该死!”
“不,都哈,当时明明是……”
佩妮洛普本来惨白的脸更为惨淡,她试图辩解,都哈却冷嗤了一声,打断了她,“佩妮洛普,你不用拖时间,让我猜猜——你是在等你的儿子和儿媳回来吗?”
“……”
“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回来了。你们可以团聚……不过,大概是以比较别致的方式。”
佩妮洛普的手抓紧了裙摆,“什么?”
而听到父母的名字,她怀里的莱拉睁大了眼睛,一时充满了企盼。
但或许是都哈的语气过于奇怪,那企盼转瞬即逝,被恐惧代替,莱拉的嘴唇哆嗦了下。
打发挥了挥手,只见四位魁梧的鬼骑抬着两个渗血的人型铁笼过来,从外部看看不出里面装了些什么。
抬至佩妮洛普和莱拉面前时,都哈摆了摆手,铁笼打开了,只见里面滚出了两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莱拉看的第一眼,竟发现她不认识这到底是什么。
“这是什么??”她企图发出稚童般的天真问句,但都哈之前的话却让她无法全然自欺欺人。
“这是什么???”第二次问,她的声音却开始填斥着哭腔。
因为莱拉后知后觉地发现——
左边的人,虽然脸被划烂了,左耳后却有着母亲月牙般的腐蚀之纹;
右边的人,虽然肢体如被扯断的玩偶,右手拇指上却戴着父亲的荆棘戒。
“这是我的父亲、母亲吗????”
但没人回答她。
她的眼睛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捂住了,来自她的祖母。
佩妮洛普全身都在颤抖,压抑着恨意和恐惧的冰冷目光射向都哈。
都哈却开怀一笑,缓缓地对她们讲了个故事:
“泰南·奥利维是位忠诚但冒进的儿子,他在穿越拉马德荒漠的血岭时,正好遇到了沙夫纳的尊者。属于亡灵法师的暗之花将他埋没。”
“多莉·克兰兹是位忠诚和坚毅的儿媳。她在为了夫家前往极北厄尔岭的途中,却正好遇到了准备入侵柯塔林的冥忒湾军队。”
“可怜的多莉——她是克兰兹家族最不受宠的小女儿,鉴于克兰兹家族自身难保,勇敢的鱼们把她捕入了网。”
“泰南和多莉,是一对合格的夫妻。他们被安置在了一起,多莉在泰南面前被殴打,因为旁人想让泰南说出‘宝库’的秘密。但是,当把他们逼入‘铁主宰’时,那执行的狼骑失了手……”
“……”
他的故事却没讲完。
“不,求你了!求你不要再说了!”佩妮洛普的声音传来,“不要再在我可怜的孙女面前说了!”
女人的碧眸中荡下泪水。
但没人相信都哈口中的“失手”。
这必定是故意的谋杀,这必定能断了还留在鬼稽城的以奥利维马首是瞻的余部的希望。
奥利维的希望没有了。
莱拉在祖母怀里,全身如同筛子一般地发抖。
佩妮洛普试图继续掩住她的眼睛,却听莱拉一声尖叫,她摆脱了祖母的怀抱。
莱拉疯了一样地跑到那两具已无生息的身体前。
父亲,母亲。她企图喊他们。但她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能握紧了父亲手上的戒指,却发现那根手指都被砸断了,摸上去像一滩烂泥。
“我……我……”
她的声音模糊不清,没人听得清楚她在说什么。
心扉传来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在佩妮洛普的喊叫下,莱拉晕过去,从高台上滚落。
……
“那几位奥利维还是没有说吗?”
“没有。”
“何必顽抗,迟早都是死。”
夜幕下,欧文藏在黑袍下,站在主塔上眺望远方。他刚刚经历了都哈的褒奖,都哈承认安霍尔德在这次进攻中的贡献,并提出对他的父亲的敬意。
父亲,父亲只是来自个小家族……欧文现在却并不想思考这件事。
他看着远方,那柯塔林鳞次栉比的矮屋上战火逐渐熄灭。他揽住了黑袍,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
露西娅在做梦。她梦到一切还完好的柯塔林。
父兄在霜寒的森林中打猎,母亲带着佣人为他们接风洗尘。她坐在窗边,眺望一望无际的针叶林,耳旁是南境少年在念诗。
这一切真美好啊。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但当她醒来,这一切美好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地狱般的光与影。
她正被锁在暗室之中。而银发少年站在她面前,任烛光蚀着他完美的侧颜。
他在沉默地看着她。
露西娅张了张干涸的嘴唇,声音沙哑:“……欧文·安霍尔德。”
她身体下意识地颤抖了一瞬。
露西娅·奥利维永远不会忘记冰冷的毒刺刺入肌肤的感觉,也不会忘记面前的少年是怎么在回到府邸后把大侍从长拖到她面前,一寸一寸地将其肌肤剔掉,帮助都哈逼问他们进入主塔的方法。
痛苦、恨意、麻木……一时,在露西娅的目光中,竟说不清哪种情绪占多。
欧文安静地看了她少许,却低声开口了,“露西娅,告诉我奥利维的宝藏在哪里,好吗?”
露西娅猛地睁大眼睛,胸口起伏。
她沉默地看了欧文几秒,才自嘲地一笑:
“……所以,这次你逼供的人,换我了吗。”
“……不,不是的,露西娅。”
欧文却在突然在她的面前半跪下,扶住了她身侧的扶手,贴近了她。
他脸上的血迹洗净了。他紧锁眉头,目光如同虔诚的信徒般纯净。
而此情此景,竟像是回到了他们还在府邸的时候。
“只有你先告诉我宝藏在哪里,我才能去和都哈的人谈条件。”
欧文的语气竟也如信徒般诚挚,仿佛在祈求神灵,“到时候,我可以带你回南境,我们去边境隐居,好吗?”
露西娅却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向了少年。
那一刻,她的反应像是没听懂欧文的话。
两人对视。
少许,露西娅才缓缓开口,“你背叛了我。你把毒刺刺入我,偷走我的荆棘之匙,只为放宓勒和哈夫纳的人进柯塔林。”
“……是。”
“你家族的人参与了针对柯塔林的战争和屠杀。”
“……是。”
“你还当着我的面,残忍地杀害了我的大侍卫长克里夫,只为了帮都哈揪出我的母亲和侄女出来。”
银发少年低头了,他握成拳头的手在发抖,这一次,他却没有再用单独的音节回答。
他的声音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我当时回来,看到他们在对你动鞭刑……我只能这么做。”
“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继续对你用刑。你明白吗?”
“……”
露西娅止住了呼吸,这几句回答似乎让她更为痛苦了。
她盯着欧文,脸上出现了一种近乎悲戚的恨意。
她轻声说:“所以,欧文·安霍尔德,你做了这些,还想教我再相信你吗?”
欧文:“……”
露西娅挪开了目光,闭上了眼睛,仿佛欧文不再存在。
欧文的眼底荡过暗色,“……露西娅。”他喊了一声,她没有任何回应。
“露西娅!”他又喊了一声。
换来的却是深渊女人的沉默。
那沉默透露着彻底的拒绝和冷怠。欧文咬紧了牙关,却说,“……露西娅,你看看我啊。不要逼我。”
女人的冷待在持续。
欧文却倏然站了起来,他箍住了深渊女人的肩膀,在她身体一颤时,他倾身而下,吻住了她干涸的嘴唇。
那浑身透露着绝望的深渊女人再度睁大了眼睛。
这是出乎意料的吻。
但待她反应过来,她开始猛烈的挣扎,她想要挣脱欧文。
然而,她的手腕被“禁制之锁”锁在身后,她根本无法抵抗恢复了力量的欧文。
锁链声响,欧文的手如灌铁了般牢牢桎梏着深渊女人。
却在女人一声闷哼中,他也吃痛一哼,抬起了头。
他的手摸上了唇,唇上有深深的牙印,沾满了血。
“你咬我?”
他的手放下了,眼底却也染上了猩红。他体内似乎有什么潜在的因子被激活了,他的目光像只野兽。
而也许是他的模样过于可怖,露西娅胸口起伏,眼中逐渐浮现起了恐惧。
她却迎视着欧文。
“不。”欧文说,“我不走。你又能怎么样呢?”
他在露西娅身旁再一次半跪下,说出:“让我侍奉你吧,露西娅女士。”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我写得好痛苦,可能是因为角色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