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佟司锦开口道：“你说的那以后，定是好的，也是我向往的。这宫里，虽有太后、贤妃、慧妃等人能护我周全，但宫里的规矩毕竟多。这延萱宫的门一关，是自成一统，可毕竟这里不是久居之地，不如趁早出去。凭你我，定能将日子过好。”

“是啊。”吉星河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

德正30年，皇宫里出了一件大事儿。德正皇帝的二皇子义郡王，患了时疾，久咳不止，自愿去西山先陵处静养身子，也尽到为先祖守陵的孝道。

生育了二皇子的静妃娘娘，因为照看皇子不利，没尽到养护的责任，封号降等，由静妃变成静嫔，迁入怡寿宫，与先帝的太妃们同住，以思已过。

过了一个月，在慈仁太后的主持下，宫里对八旗人家到了年龄的姑娘进行了大挑。德正皇帝后宫里多了三个年轻的面孔，她们被宠幸后封为答应。慈仁太后原本还想给信贝勒府上择一位庶福晋，谁知贤妃求到了太后跟前，说信贝勒府上傅福晋生完格格，格格由奶嬷嬷喂养健康活泼，福晋年纪尚轻，有充沛的精力处理府上庶务，四阿哥说府上暂时不需要挑人。

慈仁太后提这个，本是按照常理给贝勒府添人。但既然人家本尊都说不需要了，她也乐得同意。到了她这个岁数，她还有什么看不真切呢？这王公贵族大户家中，发生的多少腌臜事情，都是由这嫡庶之争牵扯出来的。所以啊，人家过得好好的，何必自己要多此一举呢！

待皇宫后院都消停了，吉星河便求皇上，要去那里起获那批火枪。他道俄海斯铸铁练钢工艺精湛，拿回那批火枪之后，交由火器营研究，师夷长，能制夷，对大尚朝周边那些藩属之地能起到震慑作用。

德正皇帝自是许了吉星河所求。

二阿哥义郡王私下里威逼江都盐业商人，截留近百万两白银，在江南豢养了一批只属于他个人的武装力量，这让德正皇帝大为震惊。大尚朝统治下江河山川，待自己百年之后，不都会留给儿子辈么？他们只需要静等就行，为何还要一个二个要从自己手里抢？他很长时间都想不通其中的原因。

到后来还是朝堂之上，户部一位汉人尚书所上的奏折，让他意识到问题所在。那便是，儿子们都大了，且个个都是能干的，都觉得自己是太子的最佳人选，所以所务之急，就是要赶紧立太子。太子立，后宫静。

德正皇帝这些年身子愈发不如从前。面对自己摆出来的所有证据，二阿哥哑口无言，伏首认罪的时候，德正皇帝气到心灰，抵制不住地咳嗽起来。他用明黄色的帕子掩住口鼻，到后头竟觉喉头腥甜，那帕子上有点点血迹。

这帕子最后被自己烧掉了，德正皇帝不想让旁人看到这个。从外表上看，他重新修饰过的寝宫，那富丽堂皇的程度远较之前，往往到了祖制规定的睡觉时间，他仍旧在批阅奏折，且看上去精力旺盛。但也只有他知道，自己那是外强中干，可能处于强弩之末了。

德正皇帝这头在忖度立太子的可行性，那头吉星河带人已经将埋在山洞里的火枪挖了出来，兴高采烈地运回皇宫。一柄柄制作精良的火枪摆在了御书房铺着方砖的地上。

这些年，德正皇帝对于火器的态度，已经从抑制禁锢，转变到大力发展上来。尤其是吉星河在火器营里绽露头角那次，他看到了火器产生的巨大威力，那是传统的骑射无法比拟的。

但他真正感兴趣，却是吉星河这次在御书房，熟练地拆卸其中一柄火枪，将其中各部件说给他听时产生的。

吉星河将目前经过火器营改良后小批量生产的火枪，与俄海斯制的这些相比，其中存在的优势与劣势，以及可以借鉴改进的地方，一一向德正皇帝加以介绍。

德正皇帝看着眼前这少年沉迷执着的劲头，依稀想到自己年少摆弄木匠工具时的情景，只不过现在自己很久没再动过工具袋子，而自己这个儿子却可以用这些火枪作战。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感慨万分，内心生出激荡之意。

在朝堂之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劝皇上立太子。让他们大跌眼镜的是，这次皇上倒没拒绝，反倒让他们推荐人选，把球踢了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吉星河见皇上已经从二阿哥那件事情上走了出来，便相求道要去外头建府。

德正皇帝愣了一下，“你们住在阿哥所好好的，怎么平白无故就要搬出去？”

吉星河见皇上这般说，心里“咯噔”一下，忙道：“又不是一下子就往外搬，这建府不得先挑地址，还要动土动工，要都收拾好，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去呢。”

“你说得也有道理。主要是朕想着福晋住在宫里，能多陪陪太后。这样子吧，朕与太后说一声，让福晋娘家人每月都能进宫一次，这便与她住在宫外没有区别了。”德正皇帝微皱了眉头。

吉星河也只得先应了。他思忖着，到底以后自己还得找时机再说说这事儿，毕竟住在宫里不是长久之计。

歇过晌之后，德正皇帝去福宁宫看慈仁太后。太后正欣赏案头一盆结了红果的石榴盆景，德正皇帝来了，也叫过他相看一番，“哀家知道这回你折了两个阿哥，也是他们造的孽。哀家恐你为此忧思，多嘴劝你一回。三阿哥是纯孝之人，又在民间长大，以后是个有福的。四阿哥就不必说了，还给皇家添了个格格。五阿哥生母是沁妃。六阿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头还有贵人怀着身孕……皇帝正当年，不要为子嗣发愁。”

德正皇帝笑笑道：“儿子不孝，让太后担心了。前些时日儿子确实有些忧思，但现在精神已经大好了。方才太后说起三阿哥，儿子倒想起来，他前日说要出宫建府。这建府也不是一天两天便能成的，三阿哥每日宫里宫外忙碌着，太后安排三阿哥福晋娘家定期进宫与福晋见见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