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见状，只得将太医领到毓禧宫外候着备用。

另一位端了盆冷水的太监迈着小碎步跑过来。“泼上去。”德正皇帝口中吐出冷冰冰的三个字。那小太监也不敢犹豫，将那盆水兜头泼到端妃头上。

端妃自见小太监拿来木锄时，心里头就是两个大字——完了！又见皇上也来了，便知今日逃不过这场劫难，急火攻心，她两眼黑就跌倒过去。

而此时，她被冰冷的井水一激，慢悠悠地醒转过来。迎面就看见德正皇帝那张盛怒之极的脸，便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又寒冷又恐慌地打着哆嗦。

“把她架起来，朕有话要问她。”德正皇帝紧紧抿着嘴角，极力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命令道。他话音一落，立刻有两个太监走到端妃跟前，一人抬着一只胳膊，一左一右地将她架着站起来。

“朕问你，朕的生辰八字你是如何得来的？”

端妃晃晃脑袋，喃喃地应道：“臣妾忘了，记不起来了。”

“用银针扎到朕的生辰八字，便能魇昧朕的心神，这是谁教你的法子？”

端妃支支吾吾，她低下头，忽然想起听说巴东活佛已经坐化了，索性都推到他身上，便一抬头道：“都是那活佛鼓动臣妾做的。臣妾本不愿意，可他，可他……”

“够了！”德正皇帝打断她的话。他看到金刚杵形状的法器时，就联想到愣拉寺。可从端妃口中听到这些，心里还是产生强烈的不适，他摇摇头，“你这贱人，本应居于深宫之中，恪守妇道，却与外男勾结在一起，祸乱宫闱，枉你还是朕的妃子。”

“朕每日来这毓禧宫，便是这腌臜物起的作用吧？”自己这段时日，每到固定时辰，便会心生来毓禧宫的念头，德正皇帝终于明白其中缘由。自己身为一代君王，却被这邪性之物控制心神。想到这里，他咬着后槽牙，额角青筋一条条暴起。

“不不不，”端妃慌乱地摆手，“臣妾也是受害者，都是那活佛做的孽。臣妾待皇上都是真心，从来没想过要害皇上。”

“将她带去冷宫！”德正皇帝只觉得头脑发晕，看到地上那堆物什都想作呕，他身子微微摇晃了几下，若不是身边的马公公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他也就晕到在地了。

“皇帝摆驾回宫。”马公公略尖的声音响了起来，立时从毓禧宫外飞奔进来8个太监，他们抬着一顶轻步舆，来到了皇帝跟前。马公公与小孙头将皇上扶进轿子里，指挥着太监们往皇帝的寝宫快速地走去。

而跟着皇帝的侍卫留下的几名，他们要将端妃拖去冷宫。端妃自是不甘心。毓禧宫里本应是她过生日的喜庆场面，她却没想到，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她却被打入了冷宫。

“皇上，皇上，求皇上恕罪。”眼睁睁地看着皇上的步舆离开，她凄惨的声音响彻在毓禧宫里。不过，她还没心死，皇上是个念旧重情的人，她得想办法为自己开脱才行。

御书房。德正皇帝坐在宽大的龙案后，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用手指揉着太阳穴。马公公趋到近处，弯腰躬身道：“慈仁太后可是说过，让皇上注意身子。可奴才见皇上这一天也没吃东西，也不合眼休息。”

他从描金雕龙屏风后拿出那个明黄色平金锁绣织锦袋，哭丧着脸道：“要不皇上动手摆弄摆弄这些东西吧。”

德正皇帝只觉得胸短气闷，他摆摆手道：“拿走吧。朕没有兴致。”

马公公跪倒在地，“奴才跟着皇上快二十年了。以前奴才就怕这些物耽搁了皇上理政，现在天下太平，皇上有了时间，却没了以前的兴致。奴才恳请皇上保重身子。”

小孙头急匆匆进来，附在马公公跟前说了几句话。马公公膝行一步道：“冯侍卫求见。”

德正皇帝眼皮子跳了几下，太阳穴又痛起来，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传。”

马公公刚把盛放木工工具的锦袋收好，就见冯侍卫竹竿似的身影，跟影子似的飘至龙案下首。他担心地看了两眼冯侍卫，将自己的身子隐入柱子的阴影里。

冯侍卫利落地甩袖打千，“回皇上，毓禧宫已经查抄完毕。现有一点，皇上赐给端妃的东珠红玛瑙佛珠和鹿骨扳指，内务府有记录，宫里却不见了。奴才问过端妃，她说巴东活佛拿走了。”

“赐三尺白绫，令其自裁。”德正皇帝费尽全身力气，说出这两句话。后只觉喉头一热，他头一不下，张口吐出的竟是红色的一滩血。马公公看得惊心，扑过去扶住皇上，尖利的声音传出御书房，“传太医！快传太医！”

……

这天，佟司锦陪着慈仁太后回到福宁宫。慈仁太后扶着额歪到了榻上，她说乍一出宫，没防备住受了风寒，头昏沉沉不舒服。太医赶来给太后请了脉，开了一剂药方子，让御药房熬药。

太后身上盖着缠枝牡丹金宝地锦被，一只枯瘦的手抓住佟司锦道：“他们开的那些方子，治不死人，也救不活人。你给哀家配些药吧，哀家信你。”

佟司锦知道太后不光受了风寒，恐怕心神也受到刺激。她福了福，“恭敬不如从命。”在太医开的药的基础上，她又给太后熬了安神的汤药，里头加了少许养魂散。

太后沉沉睡去。佟司锦守在她的跟前，不敢离开。下晌时分，太后醒了过来。王五子过来禀告，说皇上要赐死关在冷宫里的端妃。太后闭起眼不住地念佛，随后又睡着了。

佟司锦这一晚便又歇在了太后这里，天黑之后，她想办法出了一趟福宁宫。

德正皇帝之前被诚郡王气病，还遮着掩着，好不容易恢复到十之五六。这又被端妃狠狠地气了一回，他是彻底地躺在坑上了。

在这种情况下，皇宫内人人自危，每个宫殿都宫门紧闭，生怕触到皇上的霉头。不过是天刚擦黑，宫道上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