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言寝不语，用完饭后，大家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佟司铎和佟司铭午饭是在书院里用的，府里着人送饭菜过去。

佟司锦注意到，韩氏和佟司铙俱说话温柔平和，也只有佟司钥声音最大，那笑声和说话声，有着一种平时没有的刻意感。说话内容，也多是奉承韩氏和对佟司铙的各种示好。她那副样子，与以前真是太不一样。

不仅佟司钥如此，就连银桂——成为佟司钥陪嫁丫头后，眼睛都翻到额角上去的银桂，也放下身段，主动与红梅、紫杏、青樱套近乎。

红梅和紫杏，一个要服侍韩氏，一个要做针线活儿，都没空搭理银桂。也只有青樱手头无事，便与找上门来的银桂说些闲庆。

到了下晌，佟司钥便让银桂去灶上帮忙。青樱主动要陪着银桂一道去，银桂面上略带紧张，但又见青樱说话行事大大咧咧，便就放了心。

要摆家宴是件操心的事情。佟司锦开了库房的门，看着丫头婆子从库房一件件往外取物什：成套的青花花卉纹盘碟及茶具、红酸枝木三层长方提盒、成坛子的梅子酿酒、乌龙茶……

佟司铙则与佟司钥一起呆在厢房，喝茶吃点心果子，再说说府里府外的事情。而丫头婆子们则进进出出地忙着，有的在收拾厢房，有的摆着茶盏杯碟。

佟司锦在厢房门外，看着紫杏绣花样子。其实她面前便是窗格子，抬眼就能将屋子里情况尽收眼底。

天将要擦黑的时候，佟托哈和两个儿子从外头回来。候在大门里的冯婆子上前行蹲礼，与佟海泰道：“夫人说是让老爷请了老太爷和二爷去后院，马上饭菜就得了。”

佟海泰便请了佟托哈和佟福泰，三人一道往清合院来。冯婆子回头又去香合院请齐氏，不提。

清合院。西厢房里已经点起了粗壮的蜡烛，丫头婆子们已经从大灶上提来了几个食盒，不用说，里头装着各式菜品。

青樱与银桂前后脚相跟着回到清合院。青樱抽了个空子，过来悄悄回佟司锦的话，“奴婢一直在跟前盯着，银桂却没做什么手脚。”

佟司锦点头示意知晓，“你仍去只管跟着她，席间留意我的眼色。”既是在灶上没有问题，摆饭也是丫头婆子们动手，佟司钥要想有所行动的话，那便是席间了。

她叫过青樱，细细讲来，“四姑娘与我们坐于一起，能动手的便是银桂。大家围坐在一起用饭菜，若菜里有什么问题，四姑娘也不能只她自个儿安全。要么就是那一盅盅的。我看了，风香果炖八块鸡这道汤，应是每人一盅，问题便有可能出在这里。”

青樱道：“汤便是丫头婆子盛的，出自于同一个汤罐子。她会如何呢？”

佟司锦道：“盯紧点，到时候你便会知。”说罢，她又叫来紫杏，交待了一番。

因全部是自家人，人也不多，男女不用分开坐，韩氏命人用上了最大的那张圆桌。佟托哈一行人进到西厢房后，佟海泰请父亲坐到了上坐，自己与佟福泰一左一右的坐了。韩氏在厢房门口迎到齐氏，进屋后，与她分别坐到了各自丈夫身边。佟司铙姐妹三人坐一起，佟司铮、佟司铭、佟司铎坐她们对面，轩轩与佟司铙挨在一起。各房贴身伺候的几个丫头，如红梅、青樱、银桂，还有齐氏新得的丫头翠璃，站在各自的主子身后。

韩氏见人齐了，禀告了佟托哈后，便叫丫头婆子上菜。先摆上的是凉菜，既有男人们爱吃的鹿脯、牛筋之类的荤菜，也有轩轩等孩子们爱吃的芋泥酥包、奶酪糕、水晶饼等点心……接着是热菜，有酸甜口味的，有鲜咸味的，也有清爽利口的。各色凉菜和热菜异常丰盛。摆了满满一桌子。

佟托哈上了年纪，最喜欢看儿孙绕膝、满堂和乐的景象。他捋着胡子，频频举箸，间或与身边的佟海泰兄弟说上几句话，有时又向孙辈、曾孙辈问话。席间大家乐乐和和的。

灶上的婆子送进一只硕大的汤煲，搁到旁边的案子上。风香果炖八块鸡来了！

在旁边负责布菜的丫头，拿青花花卉汤纹盛了，开头三碗自是送到佟托哈和佟海泰兄弟跟前。再往下是韩氏、齐氏……那丫头不慎碰着了站在佟司钥身后的银桂，碗的汤洒到手上和衣裳上。手指火烧火燎的疼！她强忍着，将碗端到了韩氏跟前。再回到汤煲跟前时，银桂走过去，悄声道：“哎，你手指，你衣服，赶紧去收拾一下，要不主子看着不喜。剩下的我来吧。”

那丫头感激地看她一眼，把汤勺交到了银桂手里。

佟司锦虽是与佟司铙坐在一起用饭，但她的关注点一直在这道汤上头。此时她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眼风一扫，便发现佟司钥拿筷子的手在微微发抖，她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青樱便站在佟司锦身后，她侧过头，看见银桂给佟司铙端来一碗汤。再下一碗，应是佟司锦的。青樱不动声色地盯着银桂，就见她背对着桌上众人，盛汤时，从袖口处滑下一枚果子，正好落进碗里。

银桂将这碗有名堂的汤端到了佟司锦跟前，青樱伸手按按佟司锦的肩膀，“二姑娘，汤来了。”她的手微微用力，佟司锦没回头，回拍了青樱一下，以示明白。

然后她拿起勺子在汤里拨了两下，奶白色的汤，有几块煮得软烂的鸡肉，还有两枚果子，这果子应是碧绿的风香果，吃起来有股子花生味。她早就有怀疑，故而一眼就看见其中一枚果子表皮略带微红，不用说，这就是傅佩如所说的枫香果——吃进去两天便会毙命。她冷笑一下，佟司钥为了毒死自己，还真是费尽了功夫！

佟司锦垂着的目光往旁边一转，便看见佟司钥跟前也摆上了一碗汤，她一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紫杏，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