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月看见那氏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身上搭了一根白绫。她头上插的那根镀银嵌银蜻蜓纹簪落在地上，拿在手里的伽南香喜字纹手串也断了，珠子散得到处都是。

她吓得嚎啕大哭，边哭边往外跑，去找自家停在庙门口的车驾，叫他们回去跟老太爷报信。路遇听到动静赶来的小沙弥，巧月指着那间位于楼上的静室，边哭边说：“我们老太太死了。”

其实就在端妃和芳雨走出静室门的时候，佟司锦就已经从窗子跳了进来，将芳雨塞到香炉后头的那条佩巾取走。早在那氏进来之时，她便已经先一步找到了端妃所处的静室。因外头暗室内亮，她在窗外将里头的情景看了个真切。又由于静室里燃着的和合香气味重，大部分静室都未将窗子关严，所以里面这二人说的话，她也听的是一清二楚。

室内这一幕，带给佟司锦的震动很大。还真是端妃指使那氏害死了自己的祖母苏氏。而原因，竟是苏氏偶然撞见端妃与愣拉寺的活佛有来往。看来这种来往接触，在当时是被严令禁止的，以至于苏氏被杀灭口。

而那种名叫番葛茉苏的药，却是端妃交给那氏的。而这种药，听端妃所言，竟是从这寺庙里活佛处得到的。难道给端妃药的活佛是西夷人？

最后端妃勒死了那氏。那氏终是死了。端妃此举倒是还给了佟家一个清静。这些年来，佟家长房受到的一切不公平待遇，祸端到底起于端妃之举。那氏借着端妃这势，在佟家兴风作浪这么多年，又命丧于端妃。佟司锦想起这些来，不由得心绪难平。

佟司锦听到巧月大哭的声音由远及近，便原样从窗子翻了出去。她往外走了几步，见大雪将她的脚印悉数掩去。再往下看，见寺庙闻讯赶来的人正进到这偏院，一窝蜂往楼上涌。她便从楼后寻到稍矮之地，往下跳去。她的双脚还未落地，便有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她，随即一件大氅披到她的身上。

她一转头，正对上吉星河关切的眼神，便冲他微微点头，“都得了，咱们走。”

“这里有条便道，可出寺庙。我已经将马也牵过来了。”吉星河握着佟司锦的手，两人快步走出寺庙。

雪下得可真大。佟司锦方才在静室外面，维持着窥视的姿势很久。明明她往楼下跳的时候还未觉得，眼下像是有了依靠般，腿也似乎没办法打弯了。

吉星河心疼她，将她抱到自己马上，自己坐在她身后，打马朝佟宅的方向行进。而佟司锦那匹青骢马也很听话，默默地跟随在后头往前得得前行。

雪已经下得小了，但风很寒。佟司锦窝在吉星河的怀里，她喃喃地说着所见所闻，吉星河便应着。她说完后，又觉得自己重生回来，恶人终被天收，大仇得报，全身一下子就松懈下来，靠着吉星河暖和的胸膛，竟然……睡着了。

那氏是佟司锦的祖母，死后三年内，佟司锦不能出嫁。这个念头在吉星河脑海里闪过，但随即又被他抛到脑后。他现在最大的感受，就是很心疼佟司锦。她全力追凶到最后，凶手竟是深藏在宫中的端妃。他其实很想替佟司锦报仇，可一牵扯到后宫，他便有种无力感。不过，来日方长，或者以后有的是机会。他一路上将佟司锦往自己赁的院子带，可谁知一到了佟宅附近，佟司锦就醒了。

她揉揉眼睛，动了动身子，“我到家了。你也快回去歇着吧。”

吉星河有些无奈，但他也知佟家当家主母没了，肯定面临着很多的事情，虽有万般不舍，也只好将马驱到巷子里角门附近，跳下马，将佟司锦抱了下来，摸摸她如缎子般黑亮的头发，“有事情来找我，我每天都会回来住。”

佟司锦知道他这是要回火器营。火器营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他完全可以住在营里，但他执意要回来住，为的便是不放心自己。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将头发在他手心里蹭了蹭，然后从角门处回到院子里。她身后的青骢马则听话地跟着吉星河走了。

此时大雪已经停了，清合院静谧无声，唯有几扇窗子往外透着烛光。可从前院却隐隐传来杂乱的说话和走动声。佟司锦进到自己的屋子，青樱面色紧张地迎过来，“姑娘，听说老太太在愣拉寺里没了。方才有人回来报了信，老太爷已经赶过去，走之前说后面要在萱合院停灵。已经让人去叫大老爷和二老爷回来。”

佟司锦“嗯”了一声，“我额娘身子还不行，外头人来人往，难免纷杂，你们多看顾一些。”到了现在，真相已经大白，是苏氏撞见端妃与寺里的活佛来往，端妃指使那氏毒死了苏氏，那毒药也来自于愣拉寺。

虽是这个大仇现在还没办法报。可佟宅里的“毒瘤”都已经挖了出来，佟司锦再不用担心有人再害长房这一脉了，只是韩氏的病情时好时坏，还需要人精心看护。

而那氏死了，这在佟家是大事儿，少不得要折腾得人仰马翻，咬咬牙挺过去，就能迎来好日子了。

当天晚上，佟托哈亲自去了愣拉寺。寺庙里的巴东活佛出来接待他，说自己寺庙的沙弥听到后院出事后，过去了解情况，说是佟家老太太死在静室里了。

现在那氏是如何死的？佟托哈也亲自问过巧月，当时也只有巧月与那氏在愣拉寺。

巧月自是不敢隐瞒，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秉明佟托哈。

佟托哈心里犯难。当时那氏去静室见端妃娘娘，那氏死了，端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说那氏是自尽。到底是不是自尽？现场再无旁人，恐怕也只有官府才能搞清楚。

可端妃是皇贵妃呀！谁能去审皇贵妃？那氏如果不是自尽的话……想什么呢！人家贵妃为何要跟大臣的妻子过不去？以至于要到加害对主的地步！这没理由说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