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司钥前脚刚离开佟宅。一个姓邓的婆子就来上房求见那氏，那氏叫她进来，清退门口和跟前侍候的人。

邓婆子来到那氏跟前，将佟司钥与柳姨娘之间的对话，原原本本地跟那氏学了一遍。

那氏面部表情无甚波动，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等邓婆子说完，她开口道：“你做得很好。一会儿去巧月那里领赏银。我让齐氏打发你去清合院做些轻巧的活计儿，你也放清醒和机灵些，将柳姨娘与谁说过话，说了什么话，都来给我回一遍。我吩咐你的事情，要瞒着旁人。做得好的话，以后还有的赏。”

邓婆子磕头谢恩，出去找巧月拿赏银去了。

那氏回想了一遍方才邓婆子说的那些话，起身去了小佛堂。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默诵了一遍经书。抬眼望向墙角三足龟背香炉里燃着的檀香木，怔怔地发了好一阵子呆。闭了闭双眼，复睁开时，眼里的犹豫尽除，似有什么在她心里已做出决断。

第二日，那氏坐在坑上，用了一碗碧梗米粥，佐粥的是榅桲梨丝和麻酱黄芽白。用完早饭，巧月端来浅钵漱口盂，侍候那氏漱过口。那氏拿帕子拭了嘴，让巧秀把刘婆子喊进来。

刘婆子进来后，给那氏行了礼。她见那氏久未开口，便絮絮叨叨说着她回家时的种种见闻，内容自是一些乡间野趣之类的巧话儿。

那氏将身子微微前倾，脸上带出感兴趣的表情。听完后，她便问起刘婆子儿子家里的情况。刘婆子见那氏这当口心情是难得的好，便说儿子身子不好，需要经常去铺子里抓药，顺便感叹了日子不易，后又奉承了那氏几句。

那氏跟着叹了一口气，便道：“眼下，我正有物什要送去陪嫁的庄子上，还蛮重要的。以往怕你辛苦，都给外头的粗使婆子派这个活计。可我看你现在身子骨还很硬朗，家里又有等着使银子的儿子，不知你想不想跑这一趟？你是我身边得用的人，你有了难处，我没有不照顾的道理。”

刘婆子闻言眼前一亮。她早就看中了这差使，只是那氏没开过口，她也不好与那些粗使婆子争抢，自跌身份不说，也怕这吃相讨那氏的嫌。如今那氏开了口，刘婆子赶紧打蛇随棍上，开口道：“老奴能为老太太出把力，自是无比荣幸。老奴心里感激不尽。”

那氏往椅背上靠了靠，微点了一下头，“那好吧。你把家里安顿好。这次送物什去的那庄子，离京城可是距离远，来回可能得一个月有余。”

刘婆子心道，没有银子穷呆在家里有什么意思，出去转转还能开眼界。她便道最近才回过家，这次出门就不回了，往家里头捎个话就成。她随身要带的东西都在佟家这里，收拾一下，明儿就能上路。

那氏让巧月取了十两银子过来，“你跟那粗使婆子不同，这银子是赏你的，比旁人要多。你拿去做准备吧。”

刘婆子心里大喜。在宅子里平时也能得些赏钱，好的也不过是一百来个大钱，这跑一趟就能挣回几年的，可真是好差事！

那氏又道：“这回送去庄子上的物什，我已让她们打好了包。物什不多，只一个箱笼。带到庄子上就行，也不用带话，那里自有人与你接洽。这赶车的，往那里已经去过了几趟，你只管坐着押着这箱笼就行。若是这回差事你感觉不错，以后这种机会，我都叫了你去。你做事情，我是放心的。”

那氏揉了揉额角，继续说道：“我也就是现在得了空，才跟你说这些话。过一会儿，我还要去一趟寺庙里烧香。你去忙吧。”

这差事听起来很轻省嘛，况且那氏还开了口子，说她以后还能有这样的机会，这可是天上掉馅饼。刘婆子接过银子向那氏谢了再谢，高高兴兴地告退，离开上房。

那氏半闭起眼睛，似是说完方才那些话她疲劳至极。又过了好半晌，她才让巧月叫来邓婆子，挥退巧月后，那氏低声向邓婆子交待了几句话，这婆子点头应着离开。

她回到东次间躺了一柱香的功夫，随后喊进来巧月，让她扶了自己去前院的议事堂。在那里，她叫来了家里赶车的朱老五。朱老五长得五短身材，面黑皮厚，他一进来就朝那氏磕头请安。那氏回头让巧月一是去院子里叫来巧秀，二呢，去上房取自己的披风，说这议事堂的穿堂风吹得人透心凉，马上她还要去愣拉寺，着了风寒可不是玩的。

见巧月离开了，那氏看着朱老五，问道：“我上回给你说的那件事情，你可考虑好？”

朱老五道：“若没有老太太，奴才也活不到今天。奴才想出了好法子，去那庄子要路过乌云岭。那乌云岭地势险恶，常年盘踞着盗匪，专门抢劫过往人员和车驾。听说最近，男的拉上去做苦力，女的被杀死。奴才若是从那里经过，不用老太太动手，车上的人定会没命。”

那氏有些疑惑，“你也经过那里，不会出事吗？”

朱老五拍着胸脯道：“奴才是熟门熟路，知道哪里有小道儿可以逃命，老太太放心吧。”

那氏一口气长吁出来，她满意地点点头，“你跑了这趟回来，我必不会亏待你。”好些年前，有一次冬天她去愣拉寺上香。在回来的路上，她看见一个人在街边行乞。这人看着面相倒是能吃苦的。她刚取代了苏氏，外院无得用之人，便命人停下车驾，将他叫到跟前。

经过一番询问，那氏得知他名叫朱老五，家境贫寒，父母等家人都已去世，属于那种身家背景简单之人。正合她心意，就带他回佟宅，叫他在外院做些赶车等粗活儿。

这些年，那氏也交给朱老五几件事情，他做得都让自己满意。于是，这一次，那氏也想到了朱老五。

“是。奴才明白。”如果没有那氏，朱老五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现在。可以说，那氏是他的大恩人。在这个佟宅子里，佟托哈都统长年不在家，整个内宅都是那氏说了算。朱老五这些年来，早就看清了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