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要为江都盐业捐输最发愁的，莫过于德正皇帝了。当年的收不齐全，往年拖欠的金额跟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他当真闹不清这其中的缘由。是抽的比例高了？还是产出在逐年下降？或者就是私盐打击不力？要么就是有别的原因？

他感觉这里头就是一本糊涂账！这些年派过去的巡盐御史，没有谁能说清楚。每次想到这些，他心头就堵得慌。盐业是如此的重要，那些得了盐引的，船运马驮地来往于江南与边境苦寒之地，往驻守士兵那里送去马料和粮食。最重要的一点，盐业是支撑内库的半壁江山，当年的收不齐，往年的补不上，这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德正皇帝抚着额陷入沉思，马公公趋近低声道：“赵总管有要事求见。”

这个时辰四六不着，不是要紧事儿，谁也不会来讨人嫌。德正皇帝坐直身体，一摆手，“宣他进殿。”

内务府赵总管从殿外快步走了进来，与皇上行过大礼后，双手奉上一份奏折。

德正皇帝示意马公公接过奏折，沉声问道：“赵总管有何要事？”

“奴才确有要事禀报。上驷院发现那二十匹汗血宝马，说是移刺马，但实际上已经去过势。只不过手段高明，从外头看不出来。”

哦？德正皇帝心里吃惊，但他面上不显，“关于去势这一点，你们可确认？”

赵总管知此事关重大，他重重点头，后又垂下头，禀报道：“上驷院有几位早年间在西夷生活过的马夫，他们那时就听说过此术。这二十匹汗血宝马进到上驷院后，他们精心喂养与观察，终于发现是被去了势的，不过是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即便配种也枉然。”

赵总管退去后，德正皇帝又招来穆中堂。他咬着后槽牙，将赵总管呈上来的折子掷到穆中堂面前。

穆中堂谢过罪后，拾起折子快速阅读，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是皇上圣明，那西夷果然稔（ren三声）恶藏奸，幸而皇上识破了他们的狼子野心，早有防备，否则还不知要浪费多少人力物力。”

西夷数月前向朝廷进献了汗血宝马，那马看着毛色油亮，无不骠健体壮，说是移刺马，也就是未经骟过的马。德正皇帝的祖先在关外生活，那里生长的马也不差，但西夷的还是要略强一筹。何况先帝定都京城之后，那关外的马用处少了，渐也呈颓势。

可以说西夷的马来得正逢其时。它们与关外的马交配，朝廷定能获得新的品种。故而满朝文武大臣看着这二十匹马，无不兴高采烈。德正皇帝当场就拨这些马去左右翼马队，以护卫京城。

可暗地里，德正皇帝又叫内务府将汗血宝马收去上驷院。当时穆中堂还有所疑惑，西夷此举摆明的是态度，他们应是迷途知返，也是与泱泱大国为敌，属于鸡蛋碰石头——自不量力。

德正皇帝当时也没做任何解释。现在好了，还是德正皇帝厉害！穆中堂捧着奏折，冷汗涔涔而下。他问德正皇帝要如何发落西夷，这便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大举北上，活捉凌丹，叫他们再无谋逆之心。

德正皇帝闻言未置可否，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他虽是已经看清了西夷的真面目，但要带兵出击，谁当大将军？这个他还没想好，不如将计就计，且看西夷下一步的动作再行事。

随后，德正皇帝又安排了秋后去围场狩猎的事宜。

从御书房里出来，有这两件心事压着，他也觉心头堵得慌。芳嫔那里他不太想去，她那光滑过于年轻稚嫩的脸，不适合满腹心事的他现在面对。他脚步一转，便往福宁宫的方向走去，还是去跟太后唠叨一会儿吧。

德正皇帝在福宁宫外，却遇到了端妃为首的一行人。

宫里到处都在传着义郡王庶福晋的丑闻，听说是冲撞了当今的圣上呢！端妃心头那个得意！佟家三姑娘丢了人，失的却是庆华宫静妃的脸面。想当初，皇上有段时间宠静妃宠得厉害，自己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现今可想来，皇上那股劲儿都会过去，这宫中就没有谁会得到长久的恩宠。她如今是想得倒是通透了。但如果静妃吃瘪，她自是相当高兴。

另，佟司钰无疑会吃静妃的挂落，这也让端妃心喜。别看她会应酬那氏，但心底巴不得那氏家里倒楣。

这也是她力主让佟司钥嫁给马威永的原因。因着她给那氏的交待，佟司钥以后少不了会跟吉夫人来往，佟司钥跟佟司锦不对付，又压着佟司锦一头，以后这姐妹俩来个内斗，她相当喜闻乐见。

端妃出的每一招，都能取得一石二鸟的效果。自己这样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当个中宫皇后也绰绰有余，只可惜她有意皇帝无情。当皇后的可能性太低，当太后岂不是更胜一筹？

踌躇满志的端妃，眼睛自是转的比旁人灵活，她见着德正皇帝带着人出现在视线里，显然他是来看太后的，想着还在太后跟前的沁妃，便叹着自己出来得早了。她远远地就给德正皇帝行礼，见他走的近了，就道自己是来给太后请安的，刚出福宁宫。

余光里，端妃看见德正皇帝微微点头，便提出陪他去看太后。心里刚生出希望，就见他摆了摆手，她忙行礼，口中道着“恭送皇上。”

看着德正皇帝往福宁宫走去的背影，端妃心头一阵阵翻起白眼，她突然间心情也不愉快了，想起自己那宝贝儿子的庶福晋金如玉，上回居然拿乔，不就是掏了些陪嫁银子出来么？她以为自己是谁？若她没有银子，这庶福晋她有份儿么？看来还是欠一番敲打。

德正皇帝后背上当然没生眼睛，他自是不知背后看着他远去的端妃心内所想。在福宁宫一干太监宫女的跪行礼中，他大步走进主殿里，与慈仁太后见过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