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司锦嗔道：“额娘啊，方才我才说人生一世，要知道什么最重要。于我而言，家人平安健康，生活幸福，是我最看重的。至于别的，名声、权势等等，都没这个来得重要，就算是被人说道，女儿也不会在乎的。”

韩氏也仿佛想通了，她点点头道：“我原先还劝你姐姐，给你姐夫抬一房妾。幸而你姐夫态度坚决，并没有往房里纳妾。只要他们夫妻恩爱，何愁子嗣不丰？”

佟司锦闻言，心突在往下沉，她不由得捏紧了拳头。旁人只看到姐姐佟司铙的婚姻是如何圆满，内里却早已危机重重，姐姐很有可能因此而丧命。所以八月十五佟司铙要“走百病”，她决不能掉以轻心。

此时外头拿进拜帖，说是从江都来的，递给二姑娘。江都？傅佩如和苏家大奶奶及姑娘都已经进京，那里还有什么人会要来见她。佟司锦接过帖子一看，忍不住乐了，原是卢总商的母亲卢老太太，使人来看她。

佟司锦心道卢老太太年岁与那氏相当，断没有长辈特意使人来看小辈的道理。可见卢老太太是有事想求于自己，想到父亲卢海泰能从江都全身而退，卢老太太虽是不知其中缘由，但也给自己提供了很多便利，她便让来人进来。

今日因是佟司钥嫁人之日，卢老太太使来的婆子从角门而入。那婆子一身青绸对襟褙子，显然是南方人打扮，精明能干，见到佟司锦便行大礼。她身后带着一行短身打扮的随从，这些人抬着四个箱笼。佟司锦见她有几分面熟，一问，果然是卢老太太身边得用的那个。

那婆子见完礼，双手奉上一封书信。

佟司锦拆了一看，是卢老太太请人写的。信中说，卢老太太在佟司锦离开江都后的冬天，生了场重病，就耽搁了没往京城送江都特产。现在她已经能下地活动，便补上这份节礼。因自己状态比不上之前，存在着种种怠慢，还请多多谅解。

那婆子很是健谈，见佟司锦看完了信，又将卢老太太的情况讲述了一番。原来卢家不光卢老太太生病，卢总商也病倒了，那时卢家陷入忙乱之中。好在翻过年后，卢总商也好了起来，艰难的时候总算过去了。那婆子啧啧地叹道，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表情。

佟司锦跟着感慨了两句，“家主都病了，可见当时不容易。老太太还想着给我这个晚辈补节礼，我也受之不起。”

“我家老爷先病的，那完全就是被那捐输给害病了。这边捐输交不上来，那头御史还催得紧，搁谁都受不了。卢老太太心疼儿子得紧，姑娘教的法子制出来的药丸，老太太成把子的吃，还是没撑住。我们老太太还说，许是她的没姑娘制得正宗。”婆子边说边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佟司锦。

佟司锦也听出来对方话中之意。其实卢老太太制的药丸，只比她的好不会差，纯粹是思想作祟。但有道是信则灵，她笑笑道：“妈妈若是不急着回江都的话，待我再制一些药丸，五天后即得，妈妈带回去交给老太太，也当是我在江都结下的善缘。”这话听得婆子喜笑颜开，如了愿望，她口中直念佛号。

卢老太太送的节礼，俱是来自江都的特产，有瓷盒子装的香粉香脂、两面绣的绢扇、漆器和瓷器各种摆件、绫罗绸缎数匹等等。婆子离开之后，佟司锦让红梅收到库房里。

晚些时候，佟海泰回到清合院。韩氏向他提及卢家婆子来送节礼一事，佟海泰倒是摇头，说是江都那些盐商日子更不好过。往年欠的捐输不能少，当年的也得按时交，听说亏空是个大窟窿，比以前年度更甚。

佟海泰说着这些，愈发觉得去年能离开江都是一件大幸事。他这个人治理后宅不利，但也知好歹，没有女儿的助力，他现在还处在江都的水深火热之中，哪里能得现在的清闲差使，便看着韩氏道：“我瞧着你身子还没好透，要不就将柳姨娘留下服侍你，我看她平时还算机灵，如此你也能少操些心。”

韩氏一听忙摆手，“身子要慢慢调养，有锦儿就足够了。柳姨娘服侍你惯了，还是跟着你为好。”好不容易送走柳姨娘这个是非精，韩氏哪里还指着她来服侍？

佟海泰见韩氏态度坚决，只能作罢。

佟司锦听到他俩的这番对话，便折返回自己的屋子。隔了一年，她再往回看江都当时发生的事情，再结合父母的对话，心里愈发清明起来。江都出售盐引子都有定数，内廷据此收取捐输。但这两年江都的捐输迟迟交不上来。一方面是盐商叫苦不迭，另一方面朝廷因兴修水利、官兵粮饷和银饷等，在等米下锅。

为什么会发生亏空？私盐泛滥，打击走私又需要多方配合，要人要银子；灾情时有发生，盐场受灾、河道内涝严重。原因很多，不一而足。

可佟司锦前几次见到苏大奶奶时，分明听她提及此事。她说江都去年发了大水，今年可是风调雨顺，日子依着节气往前走，并无旱灾和水灾发生。去年私盐贩子因水灾损失严重，大伤元气，今年都没休整过来。

在这种情况下，为何江都盐商还交不出捐输来？佟司锦突然想起，她在卢家听到的二阿哥和卢总商之间的那番对话。莫不是问题就出在那账簿上头？她拿出蓝色莲花纹样织锦包着的那个匣子，取出本属于二阿哥的那册账簿。

今日的佟司锦远非一年前能比。她这次一翻这个账簿，就发现其中大有文章，看着很像是一本与银钱有关的私账。再加上之前父亲无意中得了这个，便被人害死。她大胆地猜测，这很有可能与捐输的亏空有关，也与二阿哥有关。想到这里，她浑身一紧，思忖了片刻，起身去将这账簿藏得更加隐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