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瘸子拎着那包草药，一瘸一拐地，回到魁花楼后头一堵残破的矮墙边。那墙有个拐角，一个麻编的袋子里，装着他破旧的被褥。眼瞅着天越来越黑，像是要下雪的样子，他刚被大夫包好的伤口，又开始痛了起来。

他忽然觉得这个容身之地不行，正好有个豁豁嘴的同伙，出来小解见他呆站着，便好心地给他指了个方向，说是那边有个平房里的老头儿死了，下午才入土埋掉。让他去那里歇一宿。

黄瘸子有些膈应，但他实在是冷得不行，把草药搁到袋子里，拖着往那平房的方向而去。他本来腿脚就不方便，晚上什么都看不到，距离不远，但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到达。

推开屋子门，黄瘸子一走进去，就感觉到比外头要好很多。最起码这里有墙有顶，这时他对那个豁豁嘴存了几分感激——以前有银子时，没白请他吃东西。

他身上揣有火石，打着之后，点亮桌子上的蜡烛。昏黄的光线投照在黑黢黢的墙上，他不知怎的，感觉到十分害怕。定了定神，他从席子上爬起来，对着桌子磕了几个头，“老叔，不是小的大不敬。外头实在是冷，容我过了今晚，就搬出去住。明儿再给你烧些纸用。”

说完这些话之后，黄瘸子心里舒坦了一些。他今天的经历太惊险了，又负了伤。幸好命还没丢，不过这样也让他疲惫不堪。他缩在墙角，目光盯着烛光看了看，没多久就合上了眼，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黄瘸子梦到自己在酒楼里倒在桶里的泔水中翻捡吃的，一道黑影闪现，重重地砸在他的背上。他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挣扎了一下，朦胧间想起自己是在做梦。一定是今天被那马踏到了身体，给吓成这样。

今天上午他的确是在捡吃的，不过是在酒楼后的垃圾堆里。他记得是捡到几个饽饽，正拿着往路上走，然后一匹马在人们的惊呼声中朝他冲过来。距离太近了，他没办法避开。倒下时，他看见马上的人穿的是绛紫色袍子……

黄瘸子试图再进入梦乡，不过他发现脖子很痛，好像是被勒住了。“鬼啊！”他嗓子眼咯咙了几下，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面前确实蹲了一个蒙面的人。烛光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到墙上。

那人见黄瘸子醒了，狞笑着，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勒得黄瘸子直翻白眼。他使尽全力蹬腿，扑腾着，感觉脖子上的绳索略松时，嘶哑着开了口，“好汉，认错人了吧？”

“错不了。你叫黄瘸子。”那人的声音如石头般冷硬。

绝望袭来，黄瘸子仍是想不通，“我要死个明白。”

“你还想讲条件？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黄瘸子道：“我不知仇家，做鬼只管找你索命……”他无力地咳嗽着，奄奄一息。

那人一听这话，倒是迟疑了几分，自己是受人之命做这个，犯得着被鬼纠缠吗？他想了想，便道：“反正你也活不了，到时候我把你悬到梁上，别人只当你是自尽的。你听好，要你命的，正是英国公府的廖五爷。索命要记得找对人！”

他一说完，双手一发力。忽眼风扫见门悠悠地开了，然后黄瘸子双腿一蹬，身子就跟破袋子般没了动静。紧接着他听到“嗖”的一声，一枝箭凌空破虚而来，然后肩膀一阵剧痛。烛光摇曳了几下，熄灭了。

那人吓得一骨碌滚到角落里，手往肩膀上一摸，那箭深深地扎了进去。等了一阵子，他见没动静。屋子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对了，他身边还有个已经死人——黄瘸子。他吓得屁滚尿流，猛地弹跳起来，猛地逃命般地奔出门去。

“快进去，别让黄瘸子死了。”佟司锦快速奔进去。她打亮火石时，吉星河已经去摸了黄瘸子的鼻息，他收回手，沮丧地说：“好像没气了。”

吉星河和佟司锦一路奔到城西这边。他们不知黄瘸子住在哪里，只能往黑暗之处角落里找。吉星河让佟司锦在街面上等着自己，结果被拒绝了。他也只能由着她了。

问了好几个人，吉星河才在一个说话漏风的人那里，得知了黄瘸子的去处。那人还咕哝，说邪门，已经是第二拨人来找黄瘸子了。

他俩对视一眼，意识到不好，连话也不再多问，打马就往黄瘸子住的地方奔去。他们不明屋里情况，只得躲在门口往里面偷看，意外地听到了里头的对话。

眼见黄瘸子要被那人勒死，佟司锦忙推开门，吉星河搭箭往那人肩膀射去。就这样还是晚了一步！

佟司锦伸手过去探了一下。这是虚动作，实则往黄瘸子的鼻息处，弹入指甲缝里的聚魂散。“有气，还有得救。”

她话间刚落，吉星河就看见黄瘸子悠悠醒转过来。“啊啊，你们是谁？”黄瘸子一见两个蒙面人，他吓得往后缩着，虚弱地喊了一声，喉咙又咯咙咙作响。

吉星河看了眼佟司锦，佟司锦朝他微微点头。他便开口道：“你不要怕，我们路过这里，进来救了你。”

“救了我？”黄瘸子含混地重复着。

“是的。”吉星河起身去找了一点水，让黄瘸子喝下。屋子另一头角落里有个炉子，旁边有散乱的柴草。佟司锦过去生着了火，吉星河从外头的窝棚里找到两个饽饽，冻得跟冰疙瘩似的。

饽饽在炉子上烤热，泡在水里，吉星河端过去放到黄瘸子面前。黄瘸子见这二人的确无恶意，便吃了点泡饽饽，感觉好了很多。

吉星河装作对黄瘸子的遭遇一无所知，他问起黄瘸子发生了什么。黄瘸子此时吃饱喝足，想起刚才那恶人的话，是英国公的廖五爷派人来加害自己。他打了个哆嗦，被马踏过的作息更痛了，自己眼下是逃过一劫，可以后呢？谁知还有没有这样的运气？

黄瘸子爬过去，给吉星河磕头，求他好人做到底，带自己离开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