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冯婆子所言，那氏亲自将佟司钰和佟司钥送出宅子。她二位姑娘坐上马车后，佟司钰还探出头来向那氏挥了挥手，“玛麽快回去吧，我和妹妹定会带回体面。”

佟司钥也不甘落后，使劲儿地脑袋挤了出来，又觉可能挤到头上插戴的簪子，吓得脸都白了几分。

已经站到马车边的小太监阿福一直皱着眉头，他刚捏了那氏下头婆子塞来的荷包，凭手感知道不是银票，银子的分量也不够他的预期，心里便有几分不满。

阿福又想起临出门时端妃那不耐的神情，知端妃压根儿瞧不上这二位，只是碍于各种情面将她们接进宫，这不满就到了极点。他摆摆手道：“行啦，上道儿吧。”

车夫得了指示，甩鞭赶马前行。佟司钰还没坐稳，她晃了晃身子，伸手抓住佟司钥的衣袖，这才稳着坐了下来。

坐了一会儿，她觉得不妙。这次进宫，她特意穿上了一双新鞋子。新鞋子可真好看，绣着粉色的花，还镶着一圈亮莹莹的珍珠。可新鞋子毕竟不如旧的跟脚，花盆地子又高，刚才自己身子晃那几下，为了不摔倒，她脚上可是使出不少力气眼下，好像她的右脚扭住了，隐隐作痛。

佟司钰伸手揉着脚。一旁的佟司钥也察觉出来，“三姐姐，你怎么了？”

“我的脚崴了。”佟司钰眼睛里已经蓄了泪水。

“啊？那该怎么办？要不姐姐就别去了，否则在贵人跟前出了丑，可不是好玩的。”

佟司钰有些慌乱。是啊，万一惹恼了贵人……她往后缩了一下，然而又不甘心，自己这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都是京城最流行的，这还不算，她忍受了高嬷嬷和范嬷嬷那么久，怎么能就此罢休呢？她活动了一下脚踝，酸痛难免，然而还忍受，就朝佟司钥翻了个白眼，“都是你，刚才也不知扶我一把。若不是我，你身为庶女，哪里有身份进宫？”

佟司钥确是有机会扶佟司钰，但那会儿她的注意力都在发间的簪子，便没伸手。她仅有的一点愧疚，在这句话跟前烟消云散。平时她也牙尖嘴利不让人说，可这次出来，柳姨娘再三嘱咐，叫她让着佟司钰。她忍了又忍，才咽下这口气，却在心里嘀咕：嫡女有什么了不起？

因了这个插曲，她二人都别扭起来，绷着脸，一言不发。马车走到皇宫外头停下，她二人换乘了轿子，才又想起各自来的目的，看着外头高大的宫墙，打起精神，敛眉肃容，只等在贵人跟前露出最好的那一面。

到了皇宫的一处角门，轿子停下。佟司钰姐妹二人掀帘下了轿子，见着一位身穿杏色云锦织缎气度不凡的宫女，忙行礼问好。

这位宫女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受了她们的礼，道：“我名叫芳雨，现带你们去见端妃。娘娘平日里很忙，你们稍呆片刻就可以了，不要叨扰了娘娘。你们随我来。”

佟司钰姐妹二人均应道“是”。佟司钰心道：以往都说玛麽与宫中贵人将她，原来这贵人竟是端妃娘娘，看来所言不虚，以后还得更加讨好玛麽才成。

走了几步，佟司钰只觉脚痛，但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她岂能后退。内心拿定了主意，也多亏扭得不厉害，她尽量走得慢一些，稳一些，不让芳雨看出破绽。

……

端妃此时正坐在荣禧宫殿内。她今儿着身边的太监去佟家接人，不过是应付那氏而已。人都是自私的，她以前有求过那氏，可现在那氏给她带不来什么好。应付那氏，就是给那氏体面了。

她右手托腮，银鎏金累丝嵌珠石指甲套金光闪闪，依稀映出她眼角细细的皱纹。外头都说阿哥们要搬离渊华宫，出宫建府。但太子是会留下来的吧？否则来回折腾也没多大意义。

也就是说，德正皇帝很有可能会立太子。太子可以立长，也可以立贤。在端妃看来，自己的儿子勤宸占着“长”这一条，也能占着“贤”，只要德正皇帝的心稍往勤宸这里偏一点，这太子之位就非勤宸莫属，自己以后也就能当上皇太后。

可到底德正皇帝是如何想的呢？端妃很久没有被翻牌子，自是见不到德正皇帝，看来得往慈仁太后那里跑勤一点。毕竟除了沁妃和慧妃这些年轻的妃嫔之外，皇帝最多接触的就是慈仁太后了。

那氏家的姑娘怎么还没来？端妃心里有些焦躁，她将折枝菊青花瓷茶盏拿起又放下，正想着人去看看时，就听到宫外有禀报声，“佟都统家三姑娘佟司钰、四姑娘佟司钥求见。”

端妃心里忽然浮现出上回见过的那个姑娘，也是佟都统家的，名叫什么……佟司锦，对，就叫佟司锦。她往后靠了靠，“叫她们进来吧。”

那次有太后在，她不好表现得太明显。这次是在自己宫殿，端妃挑剔的目光直接是无遮拦的赤裸裸，她审视着走进殿内的二位姑娘。

佟司锦是苏氏的亲孙女，端妃自是对她印象深刻。此时这二位姑娘的一举一动，她不由得拿来跟佟司锦进行对比。

端妃进宫的时间仅比废后晚一年，资历深，难免目光毒辣，她在二位姑娘身上扫了几下，便知她们的礼仪比佟司锦要差，看得出是急就章而成。

“都免礼平身吧。”端妃暗撇了一下嘴。“说说你们叫什么名字？”

佟司钰强忍着脚疼直起身来。好在，从角门到荣禧宫路程不远，一路上注意力又被周围的花草和宫殿吸引。走进大殿，她余光看见上头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意识到那是端妃娘娘，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心慌，紧张，又生怕出错，按照家里二位嬷嬷所教行完礼，全身都已经被汗水浸透。

听到端妃发问，佟司钰便规矩应答了一通，嗓子发痒，声音也有些颤抖。佟司钥等佟司钰回答完了，也依样回了话。

端妃沉吟了片刻。她现在知道了，前头这位是佟家二房的姑娘，后头那位是佟司锦同父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