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夫人絮絮叨叨说得累了。兴奋这半日，疲惫感涌来，她合上眼睛休息。

马车穿过一道又一道城门，最后停在一道朱红色高墙之外。吉夫人和佟司锦被搀扶着下了马车，角门处的小太监将她们引进墙内。转过几道弯，是一扇小门，太后身边的宫女素琴就等在那里。

“你们随我来。”小太监退下，素琴继续带着她们往前行。

之前她们行在小径上，两边都是朱红色的墙体，佟司锦只能看到头顶方寸之间的蓝天。走过这道小门后，佟司锦眼前豁然开朗，身边是花草繁盛，苍松翠柏，秀石叠砌，之后是亭榭楼阁，无不装饰精美，贵气逼人。她知道这已经来到了皇宫之中。

前世佟司锦从未与宫内之人有过接触，但她也知这里头规矩多，繁文縟礼，不能忽视。她思忖着，吉夫人所说的都没跳出乌雅嬷嬷所教，索性便以前所学走路与行礼，见机行事罢。

她们往前没走之远，从旁边草丛里嗖地蹿出一道黑影。吉夫人吓得尖叫了一声，佟司锦发现原来是只棕色的长毛猫。有几个小宫女跟在猫后头跑过来，其中一位匆匆行了礼道：“素琴姑娘，没惊着贵人们吧？”

素琴摆摆手道：“虽不碍大事儿。可你们也得再上些心，不说惊着贵了，就是跑得找不到了，你们也担不起不是？”

那小宫女忙跪下磕头称是。之前追猫的几个小宫女也回来了，跟着向素琴请罪，其中一个岁数稍大低声快速道：“谢姐姐提醒，下次再不敢了。”她看了眼手里的抱猫袋，欲言又止。

佟司锦扶着受了惊吓的吉夫人，也跟着看了一眼袋子里那只长毛猫。她忍不住一愣，这长毛猫在袋子里挣扎着，脑袋伸在外头。那琉璃般的眼珠子里有几处紫斑，耳朵眼处也有同样颜色的斑点。她以前在草药谷熬药时，倒是听说猫出现这样的状况有问题。

那长毛猫趁着这空档从袋子里逃了出来。众人皆惊，佟司锦因为注意力在猫上，倒是往旁边一闪身，弯腰捉住了它。这一回她将它的异处看得更加真切，还闻到它耳朵处散发着一股子轻微的异味。她仔细分辨着，味道像是麝香，但麝香不会刺鼻，里头应该夹杂着别的什么味道。

素琴皱起眉头与小宫女们道：“既是已经找到，那赶紧抓牢实了，快送回去吧。”

小宫女们应着是，又道着谢，那位岁数稍大的宫女从佟司锦手里将猫接过去。这次她们把猫抱牢实了，匆匆离去。

素琴叹口气道：“这猫是五阿哥心爱之物……”

佟司锦望着那几位小宫女的背影，她们转过一处宫殿看不见了。她第一次觉得这皇宫，里头也许并不是如旁人想得那般华丽堂皇。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佟司锦她们就到了一座宫殿门口。门口的宫女往内通传后，素琴带她俩往里走。

佟司锦此时跟在吉夫人身后，垂眼盯着脚前方寸之地往前走。不过，她闻到一股子浓烈的味道，是花香！她眼风瞄到不远处有正在盛开的硕大花朵。脑海里有念头瞬间翻过：是紫荆花吧？但颜色怎么是红色的？味道也不正……

转眼之间，她跟着吉夫人已经走到宫殿里头。

佟司锦并没有抬头往上望。乌雅嬷嬷告诉过她，肆无忌惮的打量最为尊者讳。

她微微垂眼，目光锁定脚尖附近三尺之地，听见吉夫人道：“臣妾携佟家二姑娘拜见太后和各位娘娘。”听到这里，她也不用看上头除了太后还有谁，跟在后头行叩拜见礼便是。

……

这些时日，慈仁太后每天午后便觉得体虚头乏力，歇下合眼又噩梦连连，胸闷得喘不过气来。她想着是因为自己年老的缘故眼见着同龄人相继离世，她也变得不中用了。

她年轻时性子就木讷，没有别的妃嫔那么聪明伶俐，先帝宠爱的妃子也轮不到她。回想这辈子度过的日子，慈仁太后感觉现在是最好的——不用争宠，也不用争斗，只要她慈眉善目地与皇帝聊聊天儿，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有宫中众人艳羡的目光。

只可惜，这样的好日子怕是不多了。每每想到这里，慈仁太后那不太敏感的内心，也会升起惆怅。

这一日，端妃和沁妃先后到慈仁太后的福宁宫来请安。

慈仁太后知自己的作用就跟宫里的吉祥物类似，早免了皇帝的嫔妃来向自己请安的规矩。她不较这些。

庄裕皇太后是德正皇帝的亲生母亲，可她与皇帝关系怎样？别的人也许不知道，可慈仁太后了解得一清二楚。

德正皇帝登基那年只有9岁。先帝也就是青宗文皇帝突然驾崩。是庄裕皇太后在复杂的局势下，将德正皇帝扶上帝位，应该说庄裕皇太后对德正皇帝是恩重如山。

可后来他二人的关系……

所以人和人之间关系处得怎样，和血缘固然有关，但取决的因素很多。就像现在，立规矩有拿鸡毛当令箭嫌疑，不立的话，大家倒依着规矩而来。

慈仁太后照例请端妃和沁妃入座，命宫女将皇帝孝敬的上好茶叶砌了端上来。她端坐在上位，听着二位贵妃寒喧了一阵。她额上戴着攒东珠的抹额，只觉要喘不过气来，面上虽不显出来，一心想着这二位贵妃早点离去为好。

就在这时，慈仁太后听到小太监和宫女层层通传，说是吉夫人并佟二姑娘到了。她这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她是一早让素琴去角门处候着这二人。

慈仁太后依着德正皇帝所说，有空就招吉日嘎朗台吉的夫人进宫说话。昨儿吉夫人说她的顽疾被未过门的儿媳治好了。这说话吧，就得有话题内容。慈仁太后便让吉夫人将人带进宫来她看看。

“这佟二姑娘是察哈尔佟都统家的嫡女，吉夫人的准儿媳。吉夫人有提起过，哀家便叫她进宫来说会儿子话。”慈仁太后向端妃和沁妃解释道。她感觉头越发昏沉了，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正好我与沁妃妹妹也一同见见。”端妃笑道。

“正是。”沁妃为着来见太后，特意换了件藕荷色宫缎旗袍。这藕荷色比不上平时鲜亮，但还是压不住她眉尾眼梢的妩媚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