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二贵吓得昏倒过去。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夜跟罩子似的扣在他头顶，他听得周围无声，又大起胆子叫了两声“莺莺”，无人应答。

他此时酒意全无，抖抖擞擞爬起来，对着虚无的黑暗磕了三个头。这才摸到案前，点着了油灯。案前空无一人，只有无边的黑夜吞噬着如豆的灯光。

罗二贵疑心自己做了个梦。他正欲吹了灯睡去，忽然间看见案上摆有物件，他不由得揉了眼睛凑近看去，一个是发簪，另一物是十两银子。

他拿起发簪，对着灯光看去，瞬间眼泪就淌了下来。罗二贵认出来了，这是妹妹以前戴发簪！果真刚才不是梦，妹妹显灵来与他诉说冤屈。他又将刚才的情景在脑中过了一遍，确认将妹妹的话都记在脑海里了，这才抓住发簪昏昏睡去。

……

要说佟司锦之前也是紧张得要命，毕竟装神弄鬼她这是第一次。出门前，她就偷偷画了一张与莺莺住处所挂画像类似的面具，又加以渲染好加强效果。药粉她本就带在身上，万一情况不理想的话，她就用药粉迷罗二贵的心神。

可她一走进罗家那破旧的屋子，发现空气里弥漫着酒气，就知道莺莺的哥哥喝了酒，便稍稍放了心。

要说的话，佟司锦也在心中念叨了很多遍，所以说起来十分流畅。不过最后她成功地吓到罗二贵，在黑夜里蹑手蹑脚走出去时，还是汗湿了衣背。

青樱在外头观察望风，见佟司锦出来了，忙拉着她快速走到安全之地。“太晚了，咱们赶紧回去，免得被发现。”佟司锦沉声道。

青樱忙不迭点头，她现在对她家二姑娘满心都是佩服。

她二人穿的是软底鞋子，走路无声且快。一柱香的功夫，她俩就绕到佟宅那道暗门处，轻拨门栓，悄无声息闪了进去。

幸亏柳姨娘给她们分的是西厢房偏僻之处，柳姨娘与杨姨娘她们都住在东厢房，佟司锦只要多加注意也没人察觉到她居然能不通过门房去到外头。

清合院静悄悄的，偶有巡夜的婆子提着灯笼在前院走动。佟司锦与青樱进到自己的屋子，紧绷的神经一放松，她二人也没洗漱，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了。

第二日佟司锦睁开眼睛时，发现已经日上三竿。青樱听到动静掀帘进来。“二姑娘醒了，大太太刚还在问你。”

“我额娘在做什么？”佟司锦坐起身子。

“刚在用早饭。红梅和紫杏都在那里服侍。”青樱见佟司锦自己穿衣，便帮着整理被褥。

佟司锦草草漱口净面，换了身素静的旗袍，抬腿就去了韩氏那里。

提着食盒的小丫头宝珠与她迎面遇着，“二姑娘。”宝珠闪到一边，弯腰致礼。

“我额娘胃口可好？”佟司锦问道。

“回二姑娘，大太太早上用了一碗红粳米鸡丝粥，拍黄瓜和麻酱烧饼剩了一些。”宝珠低着头，小声回道。

那还行！佟家全宅子里上下用饭都是大灶上烧出的。佟司锦也注意过，二房齐氏当家，在伙食上并没有克扣长房和韩氏。她微微点头，迈步走进韩氏屋子。

清合院西厢房这边刚用完饭，东厢房的柳姨娘早就去了祥合院。长房这边韩氏身子骨不好，那氏就准许柳姨娘来请安。

柳姨娘自是认为这是老太太给脸，所以估摸着时间到了便往前院来。刚进祥合院，她迎面遇到了正在看丫头们浆洗衣服的刘婆子。

刘婆子起身给她施了礼，“姨娘这是给老太太请安来了，老太太刚从佛堂出来，快进去吧。”

柳姨娘身穿撒花缎面梅花纹旗袍，头上簪着梅花样式的绒花，面带微笑，点头致意，带着金桂往里面去。

那氏手拿紫檀木牛毛纹佛珠，正好站在窗前。她透过半开的窗子，将刘婆子和柳姨娘的动作表情尽收眼底。见她二人举止有礼，并无逾矩之处，她满意地点了下头，坐回到黄花梨如意云头纹六方扶手椅上。身边的丫头巧月忙取了软烟罗竹纹妆花缎手枕垫到那氏腕下。

柳姨娘正准备进屋，忽听后头传来齐氏的声音，“我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一步。”她停下脚步，转身笑道：“二太太哪里晚，是我来早了。”

柳姨娘等齐氏走过来，将她让到前头，二人一前一后进到正房厅堂里，齐齐向那氏行礼请安，然后坐到洒螺钿嵌珐琅面乌木包边鼓凳上。

那氏捻了一会儿佛珠道：“前两日老太爷有书信送到，说近日会回京城。齐氏，你着人将庭院洒扫干净，好叫老太爷看了舒心。”

“是，媳妇省得。”齐氏乖顺地应道。

那氏沉吟了片刻，慢慢说道：“老大家的二姑娘本有好姻缘，没承想没了。要如何打算，柳氏你可有想法？”

柳姨娘笑道：“全凭老太太做主。”

那氏微微点头，“齐氏你外出应酬时，也当留意合适人选，为你这侄女选门好亲事。对了，琦青夫家来往的多是朝廷重臣，我自当托付于她。只有二姑娘嫁了，才能轮到三姑娘和四姑娘。”

齐氏应道：“老太太所言极是。媳妇从来就疼二姑娘，定不辜负老太太嘱托。”

“让老太太费心了，姑太太那边若有人选也是极好的。”柳姨娘做感激涕零状。

那氏摆摆手道：“几个姑娘我心里都有数。昨儿齐氏才来报过中馈，去忙吧。柳氏你留下来，我有话要问你。”

齐氏起身道了声“是”，后退几步才转身离开厅堂。柳姨娘心里敲鼓，正想开口，就听得那氏问道：“海泰也不在家，我人老了，本想去清合院去看看你们长房的韩氏，无奈上了岁数腿脚不灵便。我且问你韩氏最近如何？”

柳姨娘一问便放了心。“我来给老太太请安之前还去看了大太太，瞅着她气色还成。”大脑里浮现当时宝珠进屋送膳的情景，这句话柳姨娘顺嘴就说出了口。

“怎么？比以前是好了还是差了？”那氏沉沉地拨着珠子。

柳姨娘心里“咯噔”一下，韩氏的脸色还真是比之前好。这回她斟酌了一番，小心地开口道：“毕竟二姑娘回来了，当娘的心里高兴。”

她偷觑坐在上位那氏的脸色，又补充道：“二姑娘跟大爷禀告过，她用院子里的小灶房给大太太熬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