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只是发觉张婆子这个人没了，自己少了得力心腹。至于她答应张婆子银票的事情，她也没忘，不过是因为张婆子没成事儿，自己正好也少掉这项开支。

好在身边还有金桂和银桂，也是能差遣的人。柳姨娘思量了一会儿，觉得杨姨娘侄子致人死亡，牵扯不到自己身上，眼下佟海泰已经去莘州就任，她拿定主意只看热闹。

“额娘。”一道孩童的声音打破了屋中的安静。柳姨娘直起身来，“司铭，你回来了？”

“是咯，我和弟弟一道回来的。”说话的正是佟司铭，柳姨娘所生。他刚刚六岁，只比韩氏所生的佟司铎大一岁。

柳姨娘拿出帕子给他擦擦额头的汗，直叫金桂去拿冰水湃过的果子。佟司铭从中挑了两个大的要走，“我分一个给弟弟吃。”

杨姨娘一把拉住他，笑道：“你弟弟也有，你只管自己吃就好。喏，先只一个去写大字，写完后再吃另一个。银桂，你看着点儿，仔细大少爷别累着了。”

佟司铭刚离开，佟司钥便从外头进来用点心。家宴结束后，那氏让灶房将多做的点心分到各房。韩氏是长房的正妻，可她病歪歪的，主事儿的是柳姨娘，她自是将好的都留在自个儿房中。

佟司钥拈起一块萨其玛，送进涂了红彤彤唇脂的口中，边吃边道：“我听三姐姐说，她额娘求了玛麽，到时候她大挑就会被摞牌子。额娘，咱们玛麽真能帮她说成吗？”

柳姨娘琢磨片刻，笑道：“既然你玛麽应了，那就能成吧。所以啊，你尤其要孝敬你玛麽，她总是爱护你们这些小辈的。”

“额娘，三姐有办法了，到时候我该咋办啊？”

柳姨娘白她一眼，“哪有当姑娘的说这些？再说你上头二姐三姐还没嫁人，轮到你还早着呢！”说归说，柳姨娘也心忧起来，三姑娘佟司钰是正经的嫡出，都担心成这样。自己女儿在样貌等各方面都不输佟司钰，嫁得更好才行。

可毕竟嫡庶有别啊！自己这个想法怎么才能实现呢？柳姨娘其实早就想过，儿子佟司铭有没有机会承爵？或是做了官？自己也就能被抬了身份，庶出的女儿才能硬气起来。

佟司钥拿帕子擦擦手，嘟着嘴道：“这萨其玛也太滑腻了，不好吃。”

柳姨娘嗔她一眼，“你额娘以前就想啊，若是能吃上一口萨其玛，做梦都能笑醒。现在可不就实现了，关键还是要看怎么想，怎么做。”

佟司钥皱了眉头，“别老说你以前，我又不是你。”说完一扭身走了出去。

柳姨娘追过去喊道：“你那荷包做好了没有？拿过来我瞧瞧。”她见佟司钥没应话，跺脚自语道：“几时才能让人省心！”

西厢房那边韩氏屋子里，下学后的佟司铎献宝似地拿出大字，“额娘，先生夸了我，说我写得好。”

韩氏爱抚地摸摸儿子的发顶，“还要多加努力才行。”

佟司铎仰起头，“额娘，我今儿和大哥学骑马了。”

佟司锦笑着拉着他的手道：“待额娘身子好起来，去看你骑马。”

佟司铎眼里闪过希翼的光来，“真的吗？到时候额娘和二姐姐一道去。”

女儿清静乖顺，儿子虎虎有生机，韩氏看看他俩，不由得微微一笑点头。佟司锦拿出从街上买来的糖酥豆子，佟司铎接过后吃得很欢。

佟司铎走后，韩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拉着女儿的手道：“锦儿，吉家那边……唉，吉家不是那等显赫人家，但我打听过家风正，吉家二少爷仪表出众，年轻有为。本是想的好好的，谁知却有这样一出。这也是命数，只怕你存心结。其实没什么打紧的，我和你阿玛再给你寻个好人家。”

佟司锦本就没把这个当回事儿，可她不能直说，只能应道：“我岁数又不大，还想多侍奉额娘几年。”见韩氏皱眉，她又补充道：“那额娘得保重身体，要不谁会真心为女儿操心这些呢？”

还是这话入心，韩氏听了若有所思地点头——是啊，女儿的亲事还得重寻，儿子还需要照顾，无论如何她也得打起精神来应承这些。

天色放晚时，佟司锦换上先前在江都穿过的男装，叮嘱红梅和紫杏一番，带着青樱从暗门里溜到外头。她瞅准方向，七拐八绕，没多久就走出这块儿官宦人家住宅区。迎面是一大片百姓居住区，她四下里一张望，瞅见了一个熟人。

佟司锦一抬下巴，青樱上前打招呼，“你银子找回来了，没给你娘买方子抓药去？”

那人仍旧戴着瓜皮帽。青樱着男装，她一说话，他听音认出人来，施了礼先道感谢，然后笑着说刚接到信，他娘已经大好不需要抓药。眼下他想着既是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便赁了屋子住下找事情做，也好在京城见见世面。

青樱问道：“你可有擅长的本领？”

“记账算不算？”

青樱道：“人家铺子都用相熟的，一会半会儿恐不得用。”

那人笑笑道：“我还会算命，这个总可以吧？”

佟司锦听后心里一动。她已经找到出佟宅的便利方法，但京城仅凭两条腿行走很累的好吧。她提出让这瓜皮帽男子帮她养匹马，对方一听她说话声音才认出她本人。他对佟司锦抓贼找回银子的本领佩服不已，当下就应了。

佟司锦拿出二十两银子，让他帮着买匹好马养在院子里，她随时会来使用。这男子一口应承下来，介绍自己名叫申德良，江都泰裕人。青樱快人快语道：“你既会算命，给我们姑娘算一卦呗。”

佟司锦来不及制止，就见申德良道声“得罪”，往她脸上观察片刻后，面露讶色，行礼道：“紫微星和龙德贵人星飞临，福自在其中。”

青樱笑道：“算你会说话。”

“这怎么是会说话呢？小的真是会看相，会算命……”

别过申德良，佟司锦和青樱往白日见过的桐花馆而去。此时天色完全暗下来，星星在墨黑的星空上若隐若现，街边民居窗子上透着朦胧的光亮。

而桐花馆到了夜间分外亮堂，大门处檐下挂着红色的灯笼，里头灯火透亮，隐隐传出喧哗声和调笑声，好一幅富贵温柔乡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