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司锦坐在马车上，围着桐花馆转了一圈。这桐花馆建在商铺集中的街区，二层木质小楼，时不时有人进出，行色如常，看着倒并不像出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她思忖了一下，让马车停到街边，拿出碎银子叫青柱去买些糖酥豆子之类的零嘴儿，顺带打听消息。

青柱是南方人，长得眉清目秀，为人机灵又耿直。没一会儿功夫，他手里拿着几包糖酥豆子就回来了。他告诉佟司锦，街边小摊贩说桐花馆里头死了一个做那种生意的女子，至于怎么还照开不误，那摊贩摇摇头没说什么。

佟司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掀起厢帘朝那里打量了一番，这才坐着马车回佟宅。

那个烟花女子之死，与杨姨娘的侄子杨平河有关系的可能性很大。人命关天，为什么桐花馆还能照常营业？杨姨娘知道此事吗？佟司锦本想去探探杨平河的底细，没承想却有意外之得。

进到佟宅大门口，佟司锦下了马车，正欲进门，就看见一中年男子从里面匆匆而出。她偏身避在青樱与紫杏身后，觉这男子似乎有点儿面熟，遮面时便留了意。见他着粗布衣服，面部肤色黧黑粗糙，却有掩饰不住的喜色。

那男子走后，佟司锦问门房这人的身份，门房答是柳姨娘的亲兄长。

柳姨娘的亲兄长？不就是杨平河的亲爹吗？他犯了事儿，亲爹来找柳姨娘做什么？佟司锦心里头似有答案。她绕过影壁，穿过垂花门，沿着迴廊快步走回清合院。

她不动声色地先去韩氏的房间，让红梅拿来熬好的汤药，亲自端给韩氏，温言道：“额娘，女儿在江都得了养生的方子，特意熬煮成药，只要额娘喝了身子便能好起来。”

即便是在夏季，韩氏额上也覆着宽大的抹额，脸色青灰，眼窝微凹。她靠着秋香色棉布云雀绣花引枕，看着眼前的二女儿。二女儿的样貌综合了她和佟海泰的优点，脖颈修长，头发乌鸦鸦的，鼻梁高挺，皮肤白皙，丹凤眼黑白分明，一抿嘴腮上梨涡若隐若现。

她暗自叹口气道：“我这身子能否好起来，我自个儿心里有数，倒是难为你一片孝心了。”

从江都回来后，佟司锦自见到韩氏，就注意观察她的气色。前世佟司锦在草药谷，熬出各种神奇的药粉。

她对各种花草见得多，也知道什么药治什么病，但对病症的诊断不很精通。至于那些常见的病，如江都时她诊出紫杏的娘是热伤心。然，韩氏到底患了什么病，她仔细看过之后，心里却没底。

无奈佟司锦只有在熬好的汤药里加了丁点儿安魂散，先续着韩氏的精神气儿，让她服用一些补气益神之类的药材。

她见韩氏神色仄仄的，抿唇笑道：“看额娘说的，我从关外回到京城时间也不长，中间儿还去了趟江都，很多事情都需要额娘指点。再说司铎现在岁数还小，我和司铎不指着额娘，难道指望别人去？额娘你信我，把药喝了，只会一天天好起来！”

韩氏忽然发现女儿有变化，在举止上气度沉稳，访谈之间神情自若，不由得暗道女儿出去开了眼界果然不一样了！她端起碗将汤药喝尽。

佟司锦得空打量四周，见屋子里被红梅她们打扫得干干净净，甚是满意。母亲居不得已才居于此地，她早晚都要将母亲搬回正屋，但需要时日。她觉得屋子的光线不够明亮，发现是后窗子被树木枝叶遮挡所致。

又与韩氏聊了一会儿家常，佟司锦从屋子出来，绕到后头，想看看情况好叫青樱她们砍去多余的树枝。

这一看，她倒有了新的发现。清合院居佟宅西面，迎面是一排正屋，两边是东西厢房。西厢房之后便是佟宅的西墙，房与墙之间种植着花草树木。

而韩氏屋后那生长茂密的树木之下，居然有道与院墙同色的暗门。她见左右无人，挽起旗袍，几下就走到暗门跟前。佟司锦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关外的海兰屯那片广阔的天地里，有山，有河，她骑马、捕鱼，动手能力极强。她伸手将门上的锁闩摆弄了几下，那锁便“卡嗒”一声开了。

她心里暗喜。自己就住在母亲隔壁，以后少不了要外出。出正门不用说多有不便，以后换了男装从这里出去岂不是便当？还避人耳目。

想到这里，佟司锦便只口不提要砍屋后树木之类话题，只吩咐红梅将韩氏屋里的灯芯换粗的，待光线稍暗时，就将油灯点起。

冯婆子从外头进来。佟司锦见她直瞅自己，便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前一后进到隔壁的屋子里。

佟司锦直接问道：“杨姨娘兄长来这里，所为何事？”

冯婆子暗赞她消息灵通，合盘托出道：“杨姨娘兄长确来找她，屋门紧闭。金桂和银桂一个在旁边的屋子里一个在窗子低下听动静。我也仗着老脸听了一回。原来杨姨娘的侄子将桐花馆名叫莺莺的暗娼打死，这男人来问杨姨娘讨银子，说是要给那女子的哥哥，否则就面临牢狱之灾。”

佟司锦想起那人脸色难掩的得色，问道：“杨姨娘可是给了银子？”

冯婆子越发心生佩服，忙不迭点头，“要了三十两，最后杨姨娘给了二十五两。杨姨娘给的也不情愿，又是抹眼泪，又是说狠话。”

佟司锦心道，看杨姨娘兄长的衣着，就知他连五两银子也拿不出来，他离开佟宅时却无半点忧色，想必这个做兄长的也从中捞了一笔。想到这里，她面色微动——看来，那道暗门今天晚上要派上用场了！

而东厢房里，柳姨娘也刚听完金桂和银桂的禀报。她斜靠在榻上，心里也打着小算盘——这杨姨娘家还真是不争气，惹出这样的丑闻。要知道老太太和二大爷都是要面子的人，闹大了的话，杨姨娘吃不了兜着走。

柳姨娘习惯性要叫张妈来商量，回过神才想到她已命丧江都，忍不住咕哝着咒骂了她几句。这个张妈跟前看着还得用，谁知在江都什么都没做成，反而掉到山崖把命丢掉了。

其实柳姨娘也偷偷向绿兰打听细节。绿兰隐约觉得佟司锦比以前大不同，有些怕她。再加上佟海泰对张婆子之死有统一说辞。她便与柳姨娘说她没在跟前，具体情况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