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海泰转头看佟司锦。佟司锦笑道：“那药丸是女儿前些天为母亲制的，用的不过是外头铺子里常见的参芪片，并没有神奇之处。”

秦老太太放下手里的茶盏道：“好孩子，你就当做善事再制些罢，老身愿意出银子来买。”

佟司锦思忖片刻。她想的是父亲要完成皇命必须要秦总商相帮，再说簿册里头藏的机关，她也想搞清楚。便开口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最后佟海泰也没要那些礼物，秦总商只得带回去。秦老太太一路上都在数落儿子，“人家佟御史从京城千里迢迢来这里不容易，你不许为难人家。要不就是要了你亲娘的老命！”

秦总商唯唯喏喏点头，暗地里苦笑。

当晚，佟海泰将案上的历书翻了个遍，直看到鸡鸣三遍，才合衣在书房睡下。第二日又去官府，将近年来记载当地农时农历的文档调出来研究。正午时分，佟海泰又骑着马由当地农人带着爬到山峰最高处，随身携带的还有从知府借来的圭表、日晷等气象仪器。

第二天一大早，佟海泰顶着黑眼圈外加大眼袋，将佟司锦叫进书房，忧心忡忡道：“我本来以为你做的是噩梦，现在经过察看云层、演化推算，本地似乎确实会有一场暴雨来临。”

佟司锦这两天也没睡好，她确认过那一世那天确实下了大暴雨。这一世呢？她心里也没有底。

听佟海泰这样一说，佟司锦点头道：“阿玛，我这梦做得如同真实发生一般。那天是端午，河水吞噬所有的船只，夺去岸边百姓的性命。我认为这是上天降下的提示，必不敢隐瞒阿玛。”

佟海泰陷入沉思，“照你梦里所见，还余六日。我得找知府大人加固河坝低矮处，还要疏散百姓。”

佟司锦面有急色，提醒他，“我在梦里亲眼看见运盐的船全翻了。如果盐业遭受重大损失，阿玛催要捐输就更难了。”

佟海泰捻须，“你所言极是。还得让盐商们那几天务必不能在河面行船。”

“阿玛说服他们时，千万不要说这是女儿梦里所见。否则会被认为是怪力乱神之类，众人会心生犹豫。”

佟海泰缓缓点头，“这个我知道。”

尽管佟海泰已经有充足的思想准备。但他跟秦总商等盐商提及之事时，盐商们的抵抗程度还是超出他的想像。

“现在正是销盐最好的时机，无风无浪，正好加快运输频次。佟御史提出要禁止盐船入河，可知这会给大家造成多少损失？”眉毛粗黑的方盐商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刚接手父辈的生意，正想大显身手大干一番。

另一位姓钱的盐商因为家里遭逢变故损失不少财产，只想着今年要想方设法补回来，自是也提出反对意见，“现在私盐泛滥，已经影响到官盐的正常销售。再官盐再要停运的话，私盐不就抢占了更多的市场吗？”

盐商们都指着秦总商替他们说话。奈何佟司锦才给秦老太太送了药丸，还死活不要银子。秦老太太信了佟司锦这个邪，秦总商怎好拂佟御史的面子？

此时盐商们见秦总商态度摇摆，令人生疑。不过秦总商威望一向高，为人又仗义，所以也没人敢当场表示不满。

秦总商脸上堆起笑道：“若果真如佟御史所言，暴雨会让明前河泛滥，淹没所有的船只，我们自是要避开这次灾难，保住各自的家产。在下还是想跟佟爷确认，这次暴雨真的会下吗？”

众盐商纷纷点头。一位张姓的盐商道：“咱们明前河近几年来从来没有发过洪水，端午前后也不是发洪水的时节。别咱们折腾一番，该赚的银子都让私盐嫌走了，却风平浪静的，这就太划不来了！”

秦总商怕佟御史面上挂不住，“佟爷这个预测可靠否？要不要再跟知府那边的再探讨下？”

佟海泰碰了个软钉子，心里憋着气。把随身携带的资料哗啦一下倒在案上，可胡子气得翘起来，“你们都以为本官信口开河？本官登到最高山峰观察天象，又测量河水深度，查阅历年资料，才得出这个的结论！”

众盐商面面相觑，碍于佟御史的面子不敢再开口。但心里还是不以为然，外行再费力气也白搭！

佟海泰一跺脚去找于知府。于知府听了倒是连连点头，他想的是，明前河的堤坝正要修缮，朝廷拨了一部分库银，本地也要筹银。可盐商们以捐输为借口一毛不拔。这下就有正当理由了！“佟御史学问上通天象下达历史，本知府信你！”

这头于知府一边找盐商募银子修堤坝，一边也动员住在河附近百姓搬走。

佟海泰回头又去找傅运使。傅运使因为女儿的缘故，倒拿出肺腑之言，劝佟海泰别出力不讨好。因为若有大暴雨来临，朝廷那边钦天监会命人快马来报，本地府署照办就是。现在佟海泰空口白牙让盐商停运，难度很大！

两人诚恳地交谈了一番。说起来若盐业衰退，盐运使的日子也会风光不再。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傅运使和佟海泰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最后他长叹一声，“我是信你的。暴雨带来的后果谁都无法承担，我也去劝劝盐商们。”

佟海泰跟傅运使作了个长揖道谢。他想了想，又去找秦总商……

而佟司锦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也没闲着，她亲自去见秦老太太，且指着为数不多的药丸，解释道：“我阿玛测出来明前河有暴雨，劝各位盐商封停船只，忙得都累倒了。我少不了要在阿玛跟前伺候，过两天会再制一些送给老太太。”

佟司锦的苦肉计还是有效。秦老太太眼睛里只看见药丸，回头她就敲打了儿子，让他必不能使佟御史为难。

佟司锦又往苏宅去，将消息告知苏大奶奶。苏大奶奶对佟司锦很是信任，她夫家和娘家均有船只与外界通商，她少不了要往各方送信，叫大家躲过这场灾害。

于是端午节明前河要发大水的传闻在四处散播。于知府派了不少差役在城里巡察，避免有人趁乱生事。

秦总商被秦老太太撂了狠话，琢磨自家停运几天，这损失他扛得起，二话不说率先让自家的船只停去了附近港口。

这回没几个人跟着秦总商行事。秦总商退出后的市场迅速被别的盐商占领，贩卖私盐的船也日渐增多。